4月23日，美国伍德罗·威尔逊国际学者中心举行研讨会“美国贸易战略的演变：原因与对亚洲的影响”。与会专家表示，特朗普政府的对外经济政策与二战后建立的全球自由贸易秩序大为不同：对世界贸易组织发起比以往更强烈的批判；试图以一个新的“美国—墨西哥—加拿大协定”来替换《北美自由贸易协定》；暂停推进《跨大西洋贸易与投资伙伴关系协定》，对进口自欧盟的钢铁和铝产品加征关税，还可能对从欧盟进口的汽车及零部件加征关税。

　　不过，美国近来最大的贸易动作涉及亚洲：退出《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在市场准入、货币政策、知识产权、政府补贴、中国企业海外活动等一系列问题上指责中国以不公正、不透明的方式争夺贸易优势，威胁提高中国进口商品关税，导致中美贸易摩擦升级。不过，美国退出《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后，其余11个成员国签署了《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东盟十国、中国、日本、韩国、印度、澳大利亚、新西兰签署的《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和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也在逐步发展前进。特朗普政府的贸易政策基于何种理念？对中国等亚洲国家有何影响？全球多边贸易体系存在哪些缺陷？与会专家围绕这些问题展开讨论。

　　美国质疑多边贸易机制

　　美国《华尔街日报》亚洲经济高级记者雅各布·M. 施莱辛格（Jacob M. Schlesinger）分析总结了特朗普政府的贸易政策思路。施莱辛格提到，特朗普出任总统后，主张从根本上改变二战后美国民主党与共和党在贸易和全球化议题上的共识，他的核心观点包括四点。第一，美国主导构建的当代全球贸易体系给美国带来的损失超过益处，需进行彻底“检修”。第二，贸易逆差本质上是件坏事，是贸易关系不公平的标志，对美国贸易盈余的国家“欺骗”了美国并应准备好接受来自美国的贸易施压。这一观念对亚洲的影响格外大，因为对美国双边贸易盈余最多的10个国家中有6个是亚洲国家。第三，多边贸易体制对美国不利，它允许美国的多个贸易伙伴联合起来“占我们的便宜”。美国在世界贸易组织的创立和发展过程中起到了重要作用，但现在世界贸易组织也受到美国最猛烈抨击。在施莱辛格看来，世界贸易组织的突出贡献在于创建了一个得到广泛信任、中立且拥有切实执行力的贸易争端仲裁和解决平台，成为国际治理的一个正面范例。此前，美国政府对世界贸易组织也有抱怨和批评，但总体上是尊重、信任且支持的，而特朗普及现任美国贸易代表罗伯特·莱特希泽认为，世界贸易组织是一个错误或架构失误，且常对美国作出不公正裁决，离开世界贸易组织或许对美国更有好处。第四，美国作为全球最大经济体、最大贸易逆差国，能够且应该更多地将自身巨大的市场准入影响力作为议价筹码，迫使贸易伙伴让步。

　　施莱辛格表示，特朗普从以下四个方面落实了上述贸易思想。第一，退出《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重审《北美自由贸易协定》，修改《美韩自由贸易协定》。第二，与日本、欧盟协商新的贸易协定。第三，单方面决定对特定国家、特定商品提高进口关税，除了最大目标中国外，美国与印度之间也存在潜在贸易冲突。第四，削弱世界贸易组织的力量，欲使其地位边缘化、运行瘫痪。实施的方式有两种：一是不走正常流程，未经世界贸易组织同意，就采取上述单边贸易行动；二是阻挠“全球贸易最高法院”世界贸易组织上诉机构法官的任命和连任，使世界贸易组织法律制度“打结”。

　　世贸组织亟待改革

　　韩国首尔大学国际研究学院荣誉退休教授朴泰镐（Taeho Bark）表示，特朗普政府不信任现有的全球多边贸易机制，也不喜欢区域贸易协定，而是明显偏好倚仗美国强大的经济实力通过双边（单边）途径达成目的。很长时间以来，世界贸易组织未能足够有效地运转，近些年改革世界贸易组织的呼声越来越高，欧盟、日本、加拿大、美国等发达经济体以及中国、印度均就此提交了建议。

　　朴泰镐说，从过去20多年的历程来看，世界贸易组织改革将十分艰难，发达经济体和发展中经济体对改革的态度和建议各不相同，美国也未将推动世界贸易组织改革作为优先任务。在此情况下，世界贸易组织中等收入成员特别是高度依赖国际贸易的亚洲国家如能结成联盟，提供客观中立的意见，将有助于推进世界贸易组织改革。亚洲国家还应参与《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等相对高标准的区域贸易协定。我们应认识到，今后全球贸易环境将不会受单一机制主导，寻求改革世界贸易组织的同时，需加强区域和双边贸易关系，主要贸易国家应根据自身优势，采用多种方式开展合作，使不同的贸易安排发挥各自的功效。

　　美国要加深对中国的了解

　　美国国会研究服务处亚洲贸易专家韦恩·莫里森（Wayne Morrison）表示，过去30余年，他一直研究亚洲贸易问题并参与了美国针对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进行的准备工作，他看到中国在“入世”谈判中做出了很大让步，也履行了开展经济改革的承诺，美国应认可中国在这一漫长过程中的努力并承认中国“入世”对中美贸易的贡献：“入世”后，中国从美国的第12大贸易伙伴跃升为第2大贸易伙伴，中美贸易额从不足1000亿美元增至2018年的6500亿美元。特朗普一直对巨额中美贸易逆差耿耿于怀，但他忽视了一个基本经济事实：如果一个国家为满足投资需求而储蓄不足，经常项目赤字就不足为奇，美国本就是世界最大的消费国，中国则是最大的储蓄国；近两年，中美贸易逆差进一步增加还与美国为刺激经济而大幅度减免税收有关。如果美国希望减少赤字，就应关注本国经济的其他问题，而非把矛头指向中国或其他贸易伙伴；如果仅以顺差或逆差作为衡量标准，美国恐怕难以与任何国家维持良好的贸易关系。

　　莫里森对本报记者表示，中美很有必要增加高层互访和对话，加深彼此的理解与信任，尤其是美国对中国的了解：中国政府和人民关心什么、担忧什么，如何看待自己的国家，对未来有着怎样的期待和规划。整体而言，美国政界对中国的历史、文化、经济制度知之甚少，这经常造成美国对华政策达不到预期效果甚至产生负面效果，伤害两国关系。如果美国对中国摆出孤立、威胁的态度，难免会激起中国的反感，不利于互信与合作。美国应表明自己欢迎中国加入世界经济贸易体系，承认并欣赏中国取得的惊人成就，同时希望中国更好地承担起大国责任，与美国及其他主要经济体共同应对全球性挑战。

　　美国布鲁金斯学会外交政策和全球经济与发展项目、约翰·L.桑顿中国中心高级研究员杜大伟（David Dollar）说，有人担心中国意图破坏全球经济秩序，尤其是世界贸易组织、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银行等重要的国际性经济贸易组织。但他认为，中国完全无意这样做，而是希望提升自身在其中的参与度和影响力。但是，中美两个大国在双边贸易、世界贸易组织改革等许多问题上看法不同，美国对中国的某些呼声强烈反对，这令改革更难推进，而现行机制已经面临诸多挑战；为尽早给这一机制注入新活力，中美需加强磋商，适度让步。

　　（本报华盛顿5月5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