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潜藏在人类迄今难解的大脑认知中,语言更栖息在缤纷多彩的生活互动中。对于儿童来说,能在适当的生活场景中得体地运用语言,表达需求发展认知,是其成为社会成员的重要标志,对其一生的发展都有重要影响。发展语用学专注于儿童语用能力的发展研究,提出语用是儿童语言发展的驱动力。家庭作为孕育儿童语言的母体,也是儿童语言运用的舞台,家庭语言生活的系统研究将更好地服务于儿童语用发展。
儿童语用发展本质上是语言功能与行为的发展
语言运用的前提是交际意图的发展,即儿童希望通过语言来做什么,这反映在儿童语言的功能中。儿童解锁了怎样的语言功能呢?皮亚杰(J. Piaget)最早探讨了儿童语言的功能,提出著名的“自我中心言语”和“社会化言语”区分。维果斯基(L. Vygotsky)认为早期的儿童语言发挥了“自我调节”和“传递信息”的功能。韩礼德(M. A. K. Halliday)归纳了儿童先后发展出的七种功能(即工具、控制、互动、个体、启发、想象、告知),经历三大阶段最终形成成人语言功能系统。贝茨(E. Bates)发现儿童早在语前阶段就已经具备“原始的陈述”和“原始的祈使”两种交际功能,儿童可能很早就有“社会化”的积极意识和原始的社会化“语言”。李宇明提出汉语儿童独词句阶段的语言具有七种功能:呼应、述事、述意、祈使、惊疑、自娱、模仿。应该说,儿童语言的功能与人的各层次各类型需求紧密相关。
语言的功能离不开行为的具体实施。斯诺和周兢都发现,前语言到语言转换阶段,儿童的语用交流行为逐步从模糊到清晰,3岁之后语言倾向和语言行动的清晰性越来越高。转换阶段是儿童各种语用交流行为类型浮现的时期,语言倾向类型不断增加,语言行为基于核心类型不断扩张,语言的灵活变通程度也越来越高。3—6岁儿童在语言参与程度方面,主动性和积极性都有了较大提高。因此,儿童的语言、社会和认知三方面的成长是互动促进密不可分的。周兢还发现,中国儿童的语用发展模型与特征,和美国儿童相比存在差异。比如汉语儿童对讨论系统的类型有独特关注,协商系统的许多类型未在婴幼儿期普遍出现,等等。程璐璐综合考察了儿童调用知识、语言和行为及其交互关系的能力,认为儿童会综合四种知识对受话人产生不可预料性效果,在语言的编码、感知和解码中对受话人产生可预料性效果,在行为动作的三个阶段对受话人产生试探性效果。
应该说,儿童在语言行为中识别和表达意图,不断体验着语言形式与功能之间的对应关系,既为每一种语言形式赋能,也为每一类语言功能塑形。儿童语言在动态平衡中不断呈现出功能发展、行为丰富、形式多样的系统格局。
话轮转换与话题维持是儿童语用能力的重要体现
儿童有着对会话序列的敏感,能积极主动地参与会话、建构意义,话轮转换是会话技能的一个重要体现。斯蒂芬斯和马修斯观察到,尽管幼小的婴儿就可以进行话轮转换,但如何掌控话轮,对儿童仍具有挑战性,儿童要到4岁左右才懂得使用一些基本的话轮保持技巧。卡西拉斯发现,学龄前儿童缺少对话轮转换时机的精准把握,倾向于依赖对方说完话的明显线索,而不是预期即将到来的会话边界,这会导致话轮之间的长时间停顿或无关评论的插入和打断。随着年龄的增长,儿童能够越发熟练地转换话轮、保持话轮、打断对话。5—6岁儿童开始使用一些话语标记,但仅限于很少的几种。据梁丹丹的研究,5—6岁儿童已经基本掌握“然后”的话语标记用法,且有的儿童还将其作为思考性的“口头禅”。此外,儿童还会借助于“呃、嗯”等有效地接过对话或保持话轮,把握话轮转换时机,缩短停顿。儿童逐渐能在恰当时机插入“嗯”做出反馈,表达自己的关切。当然,如果话轮转换出现问题,2岁的儿童能掌握澄清性提问的修正机制,学龄前儿童偶尔会自发地在自己的话轮中修正自己的错误,避免交流失当。
儿童所谈论的话题明显存在着年龄差异。话题对象的现场性是儿童早期会话的主要特点,3岁左右儿童可以谈论不在场的物体和事件。学龄阶段,儿童对世界的认知飞速发展,开始了解到广泛的话题,也可以讨论自己的见闻、家庭旅游、动画片角色等等,但有些类型的话题对学龄前儿童仍具有挑战性。此外,话题维持对于交际的顺利展开也非常重要。李宇明发现,独词句阶段儿童很难维持话题超过2个话轮,双词句阶段,同一话题能保持多个话轮,3岁儿童已经具有了相当的保持同一话题进行交谈的能力。多瓦勒发现,儿童维持会话的发展趋势是从不相关到形式相关,再到事实相关,最后是观点相关。
叙事扩展与语体调整是儿童语用能力的综合拓展
条理清晰的叙事不仅需要具备脱离语境的语言组织能力,还要顾及受话人的认知心理,对儿童的语用能力要求较高。2岁儿童可以将单个语句连贯成叙事,但缺乏时间推进之感,跳跃性很强,甚至毫无征兆不讲因果。3—4岁开始串起多个事件,5岁条理趋于清晰,但叙事框架未必完整,6岁叙事结构较好。随着年龄的增长,儿童叙事的精细程度、叙事要素和命题逐渐增多。而且叙事能力可以很好地预测小学阶段的语文能力。整体上看儿童对于逻辑关系的叙事呈现不足,个体的叙事能力差异很大。
根据语境恰当地做出语言变化,这种语体调整能力对儿童来说并不简单。儿童通过童谣、谜语等语言游戏,在全方位体验语用魅力的同时,也积极参与语用实践,尤其是修辞表达,反映了儿童具有一定程度的灵活调整能力。郑荔认为,学前儿童修辞特征语言产生于模仿和创造,受到汉语形式特征的制约,受到以成人标准为旨归的社会文化规范的修正与塑造。另外,不同的社交场合有不同的惯例,儿童掌握起来就更加困难。因此,儿童语用发展也是文化适应的重要过程。
家庭语言生活对儿童语用发展影响深远
纵观儿童的语用发展,有三个基本指标:意图表达的清晰程度、语言行为的丰富程度、互动合作的理解程度。显然,作为儿童最初始、最亲密也是最主要的语用空间,家庭语言生活都全方位影响着儿童的语用发展。
首先,充分认识到家长与儿童的语言互动的重要性。这种“儿向语言”的“略前性”特征对儿童语用发展影响最大,它提供了“如何轮流说话以及何时说什么话怎么说话”的潜在课程,且能调节情绪、引导注意、提供信息、关注理解;互动中家长对儿童的语用失当要有容错性,要为儿童创造更多表达机会并做出积极回应。其次,充分营造良好的家庭语言学习氛围。开展绘本共读,并在活动中适量增加知识信息,逐步增强对抽象性话题与挑战性概念的互动探索;儿童期的双语有助于增强元语言意识、增长执行功能、改善学习新单词和新造词能力,优势大于劣势,因而可以适当开展双语活动;家庭生活空间中随处可见的语言文字信息,亦是语言学习资源。再次,巧妙设计家庭语言类游戏。开展丰富多样的语言游戏如哼唱童谣儿歌、猜字谜、词语接龙等等,进行语言美感的熏陶;通过动画片欣赏和多场景角色游戏,丰富儿童的社会认知,发展语用常模。最后,科技时代,家庭生活中语言技术的应用无处不在,如智能机器伙伴、手机平板电脑等,可以引导儿童使用和学习语言技术,增加家庭语言生活的趣味性与参与度。
儿童语用发展,自语言生活中来到语言生活中去。只有扎根家庭语言生活的肥沃土壤,改善父母语言输入,提高父母语言意识,推进家庭语言教育,才能有效提升儿童语用能力,助力其将来用语言完成人生的事务,实现人生价值。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重点项目“中国学前儿童语料库建设及运作研究”(19AYY010)、安徽省哲社规划项目“汉语儿童会话互动中的评价表达研究”(AHSKF2020D11)阶段性成果)
(作者单位:安徽师范大学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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