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21世纪，宗教哲学、历史哲学、社会哲学、道德哲学、艺术哲学、后现代主义哲学等众多哲学形态，开始活跃在俄罗斯的思想舞台。当代俄罗斯文化哲学日益从传统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和社会哲学中独立出来，成为新的哲学形态，越发走向理论自主建构的新领域，其显现出来的独特问题域亦成为当代俄罗斯哲学研究的理论焦点。

　　文化本体的发掘

　　在当代俄罗斯哲学中，文化已不再被看成马克思主义哲学规定的意识形态范畴，而转向了对文化做总体性研究。这意味着文化被从作为单纯的意识形态中抽离出来，走向了人居于其间的“生活世界”，力图阐明人的存在方式，成为俄罗斯民族生存的根基和灵魂，这无疑具有强烈的文化本体论倾向。在当代俄罗斯文化哲学中，不是用哲学限定、规范文化，而是用文化来观照哲学，甚至将马克思主义哲学同样纳入文化哲学视野。基于此，文化哲学家梅茹耶夫得出“社会主义是文化空间”的哲学结论，他甚至认为“哲学也就是文化哲学”。

　　无疑，20世纪末期之后，俄罗斯社会受到各种各样文化思潮的冲击，始终处于文化的“无根”性存在处境，俄罗斯哲学界无法回避这一现状。哲学家们又不甘于将文化研究科学化，进行所谓文化现象、文化种类、文化特征的表象研究，而将文化哲学等同于文化学，更指向文化本体论层面，追问文化的根基、本质以及人在文化中的存在样式等问题。于是，一大批专门探讨此类问题的著作逐步问世，如利哈乔夫的《思考俄罗斯》、古列维奇的《文化哲学》、梅如耶夫的《文化之思——文化哲学概观》、叶戈罗夫的《俄罗斯文化哲学》等著作以及《从生命哲学到文化哲学》《文化哲学问题》等文集。当代俄罗斯文化哲学越来越成为独立的哲学形态和哲学理解范式，将诸如作为思想启蒙的文化、文化形而上学、文化共相、文化空间、文化总体性以及思想史视野中的文化等问题引入研究视野。

　　文化逻辑的生成

　　俄罗斯文化学家巴赫金曾说过，“只有在一种异质文化的眼里，另一种文化才能以一种更加充分和深刻的方式打开自己”。通过跨文化比较研究的方式追索文化自身的内生逻辑，成为当代俄罗斯文化哲学研究非常重要的问题域。将“文化”与“逻辑”两词关联在一起，更深层的目的是探寻不同类型文化之间在诸如文化结构、文化模式、文化内涵等方面的内在逻辑关联，这里的“文化逻辑”更能凸显决定不同文化类型的内在要素。当代俄罗斯文化哲学家们或是从传统俄罗斯哲学中追问俄罗斯的文化特殊性、文化历史类型以及文化定位等问题，或是从不同文化间的“理性”类型推出文化本身的内在逻辑。俄罗斯哲学家斯米尔诺夫在对比欧洲文化、阿拉伯伊斯兰文化以及俄罗斯文化之后，提出了这三种文化各自具有不同的内在文化逻辑——实体逻辑、过程逻辑与聚合性逻辑。

　　“存在”与“生成”一直是哲学的核心问题，这对应了哲学中两个极为重要的理论范畴——实体与过程。实体逻辑与过程逻辑是两类异质且冲突的文化逻辑，这同时对应了两种对待文化的观念——“全人类的”与“人类全体的”。当代俄罗斯文化哲学家拒斥西方以全人类名义奉行的文化普遍主义，更注重民族视野中不同文化类型有差别的共融过程。在他们看来，文化以一种过程的形式存在，本质上是过程性的，并由于其不可逆性而具有历史性。没有单独的“文化”及其“历史”，“成为历史”是文化存在的固有内在性方式。俄罗斯文化逻辑的生成离不开俄罗斯哲学的核心理念——聚合性，聚合性逻辑表征的不是抽象的、非个体性的和超民族性的文化类型，而是具体的、民族的、个性的文化类型，是文化的多样性与总体性有机融合的文化类型。当然，仅从跨文化视角推论出俄罗斯文化逻辑的特质还不够充分。当代俄罗斯思想文化界尚无明确的官方哲学指向，多元与无序并存、文化纷争与对立成为常态。从这样的文化处境中抽离出具有一定普遍意义的文化逻辑，极具理论困难。

　　文化身份的探究

　　可以说，直到今天，俄罗斯一直未能解决其自身认同危机的问题，这也就意味着俄罗斯尚无法确认自己的文化身份，始终处在东西方文化属性摇摆不定的尴尬境地。这不单单是俄罗斯传统文化哲学面临的问题，更是当代俄罗斯文化哲学面临的问题。进一步追问，如果俄罗斯文化既不属于西方文化也不属于东方文化，那其自身的独特性何在？当代俄罗斯文化哲学家采取了一种更为开放与包容的心态，不去刻意构建一种所谓具有普遍性的文化样式，而是聚合了“俄罗斯思想”“俄罗斯精神”“俄罗斯灵魂”等共性与个性兼具并且有机统一的文化样式。只不过这种文化样式在当前俄罗斯社会尚未清晰呈现，目前还处在哲学家们的思想理论中。

　　在当代俄罗斯哲学界，文化哲学往往被理解为文化的自我意识和自我启示，这种意识和启示更根本的是民族性。所以，只有将俄罗斯文化哲学置入俄罗斯的民族性视域中，才能得到更加深刻的理解。进一步说来，对俄罗斯文化身份的探究，更根本在于对俄罗斯民族认同的理论确证。民族的文化精神具有强烈的形而上学性，同时民族也不是抽象的概念集合而是活的有机体。当代俄罗斯文化哲学的使命在于，将作为文化的物质载体的俄罗斯民族的根本生存方式、内在精神与发展前景揭示出来，从而确立俄罗斯民族文化的特殊性。在这一进程中，有一个现象不得不引起关注，那就是当前俄罗斯文化保守主义思潮日渐强大，这与俄罗斯文化意识中不断突出的民族性不无关系。俄罗斯文化身份的确证也无法回避文化全球化的现实。于是，民族哲学与全球化哲学同样被纳入当代俄罗斯文化哲学研究的问题域中。

　　除文化哲学的三重问题域之外，诸如后文化问题、亚文化问题、青年文化问题等，亦成为当代俄罗斯文化哲学关注的新领域，文化哲学也从纯粹理论研究向实证研究过渡。当然，文化哲学的理论研究独树一帜，当代俄罗斯文化哲学研究日益形成理论自觉的独有方式，对当前俄罗斯文化危机的揭示、文化身份的确证、文化道路的选择等方面，愈益产生深刻的影响。

　　【本文系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项目“当代俄罗斯历史文化认同理论研究”（3072020CFJ1309）阶段性成果】

　　（作者单位：哈尔滨工程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