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半个多世纪以来的一体化进程，在政策与实施层面都高度依赖于各领域调查所获取的大量全局性数据。鉴于语言话题在欧洲多语化背景中具有较高的公众关注度，且对于欧洲治理具有重要的工具价值，欧盟向来十分重视跨国层面的语言调查，其调查的焦点和维度随着一体化工作的推进不断变化，如今已形成较为稳定的架构，呈现出较明显的欧洲区域特色。

　　调查机构各有分工侧重

　　如今欧洲有关语言的调查大致可以分为如下几类，由不同的机构执行。各调查机构在分工和协作上保持了稳定的平衡。

　　一是语言教育信息统计，由欧盟官方统计机构欧洲统计局负责。欧洲统计局统领各成员国统计局组成欧洲统计系统，在欧盟委员会框架内工作。欧洲统计局下属的教育、健康与社会保护部，自1990年起每年采集未成年人的语言学习数据，包含欧洲各国学生在正式教育系统中注册的外语学习信息。欧洲统计局下属的劳动力与终身学习部，则负责成人语言教育数据收集。

　　二是语言相关民意调查，由欧盟官方民意调查机构“欧洲晴雨表”（Eurobarometer）负责。该机构创始于1974年，同时服务于欧盟委员会、欧洲议会和其他欧盟机构，主要通过线下面对面的采访调查欧洲成年公民的语言态度。“欧洲晴雨表”每年执行两次标准民意调查。此外还根据欧盟各部门的要求，进行包含语言问题的特别民意调查和短期民意调查。

　　三是各类专题调查，由欧盟以各种形式委托专业机构进行。比如欧盟委员会2008年将“欧洲语言能力调查”项目委托给第三方机构“语言调查企业集团”（SurveyLang Consortium）进行。该调查除了反映欧洲青年的外语水平，同时也对语言学习、教学方法和课程设计进行调查，调查对象包括学生、教师和学校，并通过学生了解其父母的语言水平。此外，欧盟委员会在2006年曾以科研项目的形式委托9所高校组成的高校网络LINEE调查欧洲的多语主义现状。共计14个欧洲国家的80多位专家历时4年完成了调查，调查结果以7本系列专著的形式出版。欧盟委员会还以合作方的形式与欧洲翻译公司协会联盟共同开展调查，自2013年起每年推出《欧洲语言产业调查》报告，发布欧洲语言产业市场的宏观走向和微观实践信息。

　　四是有关小族语言及其人群保护的调查，由欧洲委员会完成。该机构对欧洲的少数民族、移民、难民等小族群体的语言权利比较关注，会不定期开展相关调查。

　　调查内容配合一体化进程

　　欧洲各机构开展种类丰富的语言调查，其中最为关心的是各类人群的外语水平、外语学习情况及其对外语的态度。由此可见，其总体目标显然是为了促进欧洲的人口流动，并最终实现共同市场和经济文化等诸领域的融合。

　　欧洲统计局主要关心欧盟范围内外语教学的进展。其调查重点关注各国学生和成年人学习外语的起始年份、学习时长、学习语种等信息。这些调查所取得的数据主要被用于制定语言教育政策或开发语言教学标准，以促进各国采用一致的、具有可比性的标准，促进欧盟范围内外语教学的相互承认和相互借鉴。

　　“欧洲晴雨表”是民意调查机构，根据欧盟各部门要求进行了大量包含语言问题的特别民意调查和短期民意调查。近些年该机构各类调查都显示出公众对外语价值的期待以及学习热情逐年提高，而语言相通对于欧洲形成共同市场和共同体认同具有至关重要的作用。

　　欧洲委员会近年较关注移民和难民语言融入情况。2021年刚刚进行的“成年移民语言教师调查”，希望通过改善语言教学促进移民在语言层面融入欧洲。其同时针对11—18岁的移民儿童开展“学校中的母语地位”的专题调查，主要了解移民儿童的母语水平及该语言在其移入国教育系统中的地位。这些调查所获得的信息，有助于制定政策促进欧洲的人口流动。

　　统计标准确保国家间可比性

　　欧洲统计局将可比性作为数据的重要质量标准，要求各国上报的数据具有横向上不同国家间的可比性、纵向上不同时期间的可比性以及不同统计领域间类似数据特征的可比性，确保不同部门统计的数据能够进行综合使用。因此，欧盟各类语言调查的标准倾向于与国际标准或欧洲标准保持统一，以确保数据的横向可比性。

　　比如欧洲统计局在进行“教育管理数据”统计时，邀请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和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共同制定统计标准，在教育阶段的划分、教育类型的分类和语言学习的认定等方面都采用联合国推荐的国际标准；各参与国的统计局则使用统一的数据采集表格，并对统计人员进行培训，以确保数据可靠。

　　值得注意的是，相关统计并不限于欧盟成员国，比如“教育管理数据”覆盖欧盟27个成员国，以及欧洲经济区—欧洲自由贸易区（EFTA/EEA）的其他7个国家，甚至部分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的在欧洲之外的成员国，包括澳大利亚、加拿大、日本、韩国、墨西哥、新西兰和美国。这些措施使欧洲国家之间的数据具有高度的可比性，有助于了解其在世界范围内的位置。

　　注重统计数据二次开发

　　从工具价值的角度看，欧盟所有语言调查的目的都不是为了学术研究，而是为了制定相关政策。但从欧洲实践来看，各国学者基于欧盟等机构公布的数据进行了大量的社会语言学研究，发表了大量的报告、期刊论文和著作。

　　欧洲统计局有关成年人语言教育和培训的信息通过其官方网站对外公布。有关学校系统语言教育的调查结果在欧盟、欧洲经济区—欧洲自由贸易区和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之间共享，经过匿名处理后的数据在其官方网站公布，该结果同时通过欧洲教育与培训信息网（Eurydice）的《关键教育信息》《关键语言信息》报告同时发布。“欧洲晴雨表”的民意调查结果则在其网站以英语文本公布，包括国别详细数据和总结报告。

　　欧洲语言调查经验有借鉴意义

　　欧洲在区域层面的语言调查无论是从组织机制、内容选定、操作标准还是数据使用上，都已形成了较为成熟的标准和较为稳定的架构。积极借鉴国际同行的做法，有助于我们获得更为扎实的语言调查数据，支撑政府各部门的精细化管理。

　　我国语言文字管理部门长期将全国范围内的语言调查作为一个重要项目，欧洲的相关做法可以提供几个维度的参考。一是对语言调查工作的常规化部署。自新中国成立以来尚未开展过全民范围的语言调查，主要依赖不定期抽样调查获得数据。我国亟须建立起有效的语言调查机制，在执行主体、资金来源、人员保障、技术准备、调查机制等方面形成常规办法，为国家语言调查能力提升提供持续稳定的数据保障。二是对语言调查内容的多元化覆盖。欧洲多样化的调查内容说明，我国应根据社会经济发展需求确定我国自己的调查内容，包括城市人口、农村人口、流动人口的国家通用语言、民族语言、汉语方言和外语的使用等，以真正摸清语言家底。三是对语言调查标准的国际化兼容。语言调查要考虑纵向和横向的可比性，也要适当借鉴国际调查标准，这有助于我们更好地认识我国的语言能力建设在国际上处于何种位置。四是对语言调查技术和数据的持续开发应用。欧洲的语言调查技术最近呈显著的虚拟化、电子化趋势，我国也应开发线上调查技术，建立数字语言档案，服务于管理和科研工作。我国于2021年底发布了《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普及提升工程和推普助力乡村振兴计划实施方案》，其中就将语言调查作为工作保障之一。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项目“中东欧国家转型进程中的‘国家语言’建构研究”（17CYY012）阶段性成果）

　　（作者单位：扬州大学外国语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