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通常认为,文学是用语言塑造形象、反映社会生活、表达作者思想感情的艺术。文学家运用语言材料使活跃于自己头脑中的形象定形并表达出来,读者则通过对作品词句含义的理解复现和领会作家所创造的形象。因此,文学在表现方式上具有较大的灵活性和多样性。文学作品能够从多个角度充分反映社会生活,既能展示日常生活细节,也可以呈现波澜壮阔的历史场景;既能描摹事物的静态,也可以展现事物的动态和运动过程;既能刻画人物的外形、动作乃至内心世界,也可以充分表达各种深刻的思想,是富于思想性的艺术。人们既利用文学来书写世界,也利用文学努力创造世界。利用文学创造世界的途径之一是想象,通过发挥想象力,人们能够写出新的文学作品。在笔者看来,韩国的许多寓言故事、小说、长篇叙事诗都体现出了想象的价值。
文学是想象的艺术
在高丽王朝时期,朝鲜半岛曾经流传着“龟兔之说”的故事,这个故事被收录进了高丽官修正史《三国史记》之中,后来还被编入了韩国的文学史。故事写道:“东海龙女病甚,欲得兔肝,有一龟语龙王曰:‘吾能得之。’遂登陆,见兔,极言海岛安居之乐,因负兔行。既三里,乃言其故。兔曰:‘吾神明之后,能出五脏,洗而纳之。日者,少觉心烦,遂出肝洗之,暂置岩石之底而来,若归取肝,汝得所求。吾虽无肝,尚活。岂不两相宜哉!’龟信之,乃还,才上岸,兔脱入草中。”这是一则寓言故事,与之情节相似的故事同样存在于印度和日本的古代传说中。尽管人们都知道,作为自然界中的两种动物,龟和兔不可能会如此通达人性,更不会口吐人言,但此类神话传说或寓言故事却仍然长期在各地流传。这让我们不难想到一个关键词——想象。
朝鲜王朝时期的哲学家、自然科学家洪大容在对话体哲理小说《医山问答》中说:“在人的立场上看物则人贵物贱,在物的立场上看人则物贵人贱,但若以天的立场上看人和物则人和物平等。”“龟兔之说”的故事把大海和陆地所承载的万物视为平等的存在,通过大胆的想象将生活在不同空间的龙女、海龟和兔子联系起来,讲述了一个充满智慧的故事。虽然想象会受到其所处时代的限制,但作为文学作品的一种形式,出自想象的寓言故事也是人们思想的写照,与人的心灵相通且能够影响人的思想。据《三国史记·金庾信传》记载,因新罗受到百济的攻击,新罗执政大臣金春秋到高句丽求援,高句丽的君主向其索要土地作为出兵的代价,金春秋不答应,高句丽的君主便要杀掉金春秋。金春秋贿赂高句丽君主的宠臣先道解,先道解便讲了“龟兔之说”的故事。金春秋领悟到了故事寓意,上书答应归国后献出土地,最终得以脱困回国。从发展的角度来看,寓言是韩国文学的重要组成部分,与其他韩国文学作品一样,都是想象思维的产物。
想象是不断深化的文学自为意识
如果把想象看作文学创作者的一种意识,那么,我们可以在黑格尔的精神现象学中找到想象的传承发展规律。黑格尔说:“就意识看来,它立刻是,又不是另一个意识;并且同样,这另一意识是自为的,只因为它扬弃了它的自为存在,而且只有在对方有自为存在的情形下,它才有自为存在。每一方都是对方的中项,每一方都通过对方作为中项的这种中介作用自己同它自己相结合,相联系;并且每一方对它自己和对它的对方都是直接地自为存在着的东西,同时只由于这种中介过程,它才这样自为的存在着。”
把文学创作的想象作为一种意识,把客观自在纳入自为的主观能动的文学创作想象中,在韩国的寓言、小说、散文、诗歌当中,是一种普遍的艺术笔法。以“龟兔之说”为例,据《韩国古典文学精华》记载,这个故事经历了由简单到丰富的发展过程。其早期版本被称为“兔子歌”或“兔鳖歌”。在后来1000多年的流传过程中,群众不断运用自己的生活经验与智慧,对故事进行自为地再创作,因而又出现了“水宫歌”“兔鳖山水录”“兔生员传”等许多不同版本,这些版本的情节、角色、主题思想都比早期版本更丰富。后来这一寓言故事甚至发展成了寓言小说,即《兔子传》。这种丰富与发展的过程,承接了比最初的主观自为想象更进一步的再想象。最初的故事只描写了龟和兔子之间的对话与活动,而《兔子传》增加了许多新角色,包括老龙王、御医海豹、隐士章鱼、大鲸鱼等,且这些角色都有自己的活动。用黑格尔的话来说,这里不是“另一个意识”,而是“另一意识是自为的”。这种自为是扬弃原来的简单想象,达到了丰富的想象。小说中还增加了贴切现实的想象内容,例如,龟为引诱兔子顺从自己,提出兔子在陆地生活难免会受到老鹰、老虎和猎人的威胁,而跟它一起去龙宫可以让兔子避开这些威胁。《兔子传》中增加的此类内容构成了其母系统中的诸多子系统。这些想象出来的内容不仅让故事变得更加曲折,包含了乌龟自荐—领命出海—折回取图—游说兔子—奔向大海—獾劝阻兔—背兔入海—吹嘘功劳—龙王表扬—兔子自救—龙王发怒—负兔出海等情节,从而使原本的寓言故事变成了篇幅更长的小说,而且更加深入地塑造了角色形象、深化了主题。
想象源于现实亦可作用于现实
想象是人不同于自在而表现的自为功能,在文学创作中,人们可以通过想象将现实转化为艺术的“思维具体”。这也是许多文学创作者的思维方式。人们在社会生活中需要随机应变,于是他们就创作出“龟兔之说”,形象地告诉人们应该怎样去随机应变;当处在封建社会,需要揭露统治者损人利己、勾心斗角、贪图利禄而人民饱经苦难的情形,于是在传承“龟兔之说”的基础上又进一步想象和发挥,创作出了《兔子传》来反映一系列社会问题,给予人们启示。
文学作品既可以反映人生的问题,也可以反映社会问题,而且文学创作也离不开想象,许多文学作品甚至就来源于想象,神话传说便是如此。鲁迅认为,神话与原始宗教都是原始时代那些能够从自我心灵出发,对物质世界进行追问进而超越物质世界走向心灵世界的人们——鲁迅称之为“向上之民”——主动创造的结果:“夫人在两间,若知识混沌,思虑简陋,斯无论已;倘其不安物质之生活,则自必有形上之需要。”因而,可以说想象体现了人类原始的自为功能,是人类形上追求的一种思维,亦可谓创作的想象思维。在韩国文学发展史上出现了许多具有代表性的作品,例如林椿的《麴醇传》、李谷的《竹夫人传》、林悌的《梦游录》、成伣的《丰富与不足》、丁若镛的《海狼行》乃至许筠的《洪吉童传》,以及民间广泛流传的《春香传》等。这些作品中都绽放着想象的思维之花,但是这些文学作品也都具有一定的局限性,这种局限性就如黑格尔精神现象学中所言的“中项”。有译者认为“中项”一词是指“中介”“媒介”或“桥梁”,也就是说这些具有局限性的作品可以相互连接、相互融合,创造出新的精神世界,而精神世界反作用于社会,就可改变社会的面貌。文学从诞生那天起就包含想象思维,想象源于社会实践,“文学是感动的产物”,感动产生想象,想象创造世界。
(作者单位:延边大学东北亚跨文化研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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