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有一门学科会像教育学在学科归属、学科性质等关涉学科基本命运的问题上长久地聚讼纷纭。要彻底明了教育学的学科归属与性质,就要追溯教育的原点,回到教育原点去探究一番,因为教育学是关于教育这一事实存在(活动领域)的思考所得出的具有规范、指导、检视、反思教育之为教育的学科形态。那么,教育的原点究竟是什么?其实,这个问题已经在中外教育学术界达成了理论上的“视野融合”,即教育的原点就在于直面一个个真实具体的人,教育是人类社会为了自身永续发展而内生出来的直面人的伟大事业。可以说,人类社会那些一切以直面人为其原点的学科都有高度的共通性。在此,我们仅以文学和教育学做一个简单的比照:自从著名学者钱谷融先生提出“文学是人学”的主张以来,这一主张旋即得到许多教育学者的高度认同,以至于有教育学者如张楚廷先生提出“教育学是人文科学”、鲁洁先生提出“教育的原点:育人”等主张,甚至还有教育学者提出创建“教育人学”的学科主张。在这众多关于教育原点的思考中,我们格外重视叶澜先生的一个经典主张:教育学学科发展的核心问题是对“人”的认识。教育学基本理论问题的突破,需要对“人”的认识进行反思。有怎样的“人”的观念,就会有怎样的教育学理论。
身处当今这样一个科技文明昌盛的时代,教育学者可操练的学术手段愈发多样,特别是那些与当代高科技相关联的技术型手段越来越受到青年教育学者的热烈追捧。在他们看来,唯其如此,方能显示出教育学研究的稳定性与可靠性。于是,在当今中国教育学术界,有相当多的研究充斥着治理、规制、制度、方略、策略、进路、路径等,笔者尝试将此类研究统称为治理型研究。然而,中国教育学术界不应过度专注于这类治理型研究,道理其实也非常简单。因为一个人、一个真实具体的个人更多需要的是情怀、呵护、关怀、关切等体现人性温暖的东西,倘若真正需要治理,也该是内在治理而非外在治理,是柔性治理而非刚性治理。教育学者们应该既讲治理,也讲情怀,在治理中充盈情怀,在情怀中凸显治理。这一切都是由教育的原点所决定的。
著名经济学家E. F.舒马赫曾经断言:“一切学科,不论其专门化的程度如何,都与一个中心相连接,就像光线从太阳发射出来一样。这个中心是由我们最基本的信念,由那些确实对我们有感召力的思想所构成。”由此,我认为,教育原点就是教育学这门学科的中心,因为这关系到建构教育学作为一门学科的最基本信念的出发点,以及教育学对于人们产生思想感召力的前提。在教育学作为学科的发展史上,或许是受到现代科学的强大诱惑,教育学一直做着一个教育成为一门科学的梦,即“教育科学”之谓也,甚至还有学者提出要创建与现行自然科学、哲学科学、人文社会科学并驾齐驱的所谓第四大科学体系即教育科学。本人对此始终心存忧虑。其实,早在一百年前,德国著名的精神科学教育学家狄尔泰在其题为《关于普遍妥当的教育学的可能》的论文中就已经彻底否定了建立一种与自然科学研究那样的教育科学的可能性,主张建立一种与自然科学不同的属于精神科学(文化科学)范畴的教育学,强调教育学研究的历史意识与生命关怀等。仅此而言,狄尔泰无疑提醒了我们,教育学研究要不断回到教育的原点,因为在教育的原点要直面的是一个个真实具体的人,是一个个充盈生命活力的真实的人,是一个个凸显个性差异的真实的人。
回到教育原点,所有关于教育与教育学的思考才不至于出现任何偏差。教育活动将以直面人为原点,以通过人(人的转化生成)为过程,以为了人(人的愿景达成)为目标,如此,教育才有资格称为整全之教育。教育学也将围绕教育原点、教育过程、教育目的而成为一门关于人的整体发展学。直言之,教育学的全部秘密隐藏在人学之中。教育学作为一门直接以人的全面成长与发展、形成和塑造为研究对象的学问,顺理成章地是一门“具有人的面孔”的人性化的学科。一如现象学教育学家马克斯·范梅南所一再强调的:“教育学就是迷恋他人成长的学问。”
回到教育原点的思考,我们将更为笃定教育学作为一门学科存在的人文命脉。用一种近乎哲学的语言或许可以表述为:人文命脉就是教育学作为一门学科存在的一个“本体论承诺”吧!
(作者系贵州师范大学教育学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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