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惟时:从物候认知到观象授时
2020年11月24日 09:33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报》2020年11月24日第2054期 作者:胡火金

  物候学与天文学一样古老,人类在采集狩猎时代就需要它。关于物候的认知,早期人们在获取食物的过程中,通过自然地理及动植物的变化辨识方位和季节,将植物开花结果、动物出没、气候变化与季节更替进行关联,从而产生以物候现象来确定季节时间的物候历。物候历本质上属于太阳历,反映了地球公转运动的生物表征,体现了先民对自然节律的认知和利用,由此建立起时间与空间的关系。此过程同样引发了对天文天象的观察,而天文历法是时空关系建立和认知的基础。

  物候历与天象观察

  中国古代关于物候现象的知识十分丰富。在关于燧人氏、伏羲氏、共工氏、神农氏的一些远古传说中,已涉及物候方面的认知。甲骨卜辞中有丰富的气候物候知识,在卜年、卜雨(包括风、雪、雾、蒙、雹等)、卜霁、卜瘳、卜旬、杂卜等方面的记载较为细致,如“贞,其亦洌雨”“乙巳卜,以贞,雪,其受年”等。《山海经·海内经》载:“爰有膏菽、膏稻、膏黍、膏稷,百谷自生,冬夏播琴。鸾鸟自歌,凤鸟自舞,灵寿实华,草木所聚。爰有百兽,相群爰处。此草也,冬夏不死。”这里涉及多种谷物的自然生长,还涉及鸟兽草木类等动植物的认识。先民由此积累了丰富的物候经验和知识,能够大致依照物候现象来把握季节,从事渔猎及农牧生活。同样,一些甲骨文及《尧典》《山海经》等文献中关于四方风和四方神的记载一脉相承,反映了人们早期对于物候历的觉悟。

  物候与天文天象观察在早期的文献中交互呈现,反映出二者混合使用的情形。《夏小正》基本反映了夏代历法,将星象、气候、物候及农事对应安排在十二个月里,如“正月,鞠则见,初昏参中,斗柄县在下;时有俊风;寒日涤冻涂;启蛰,雁北乡,雉震呴;鱼陟负冰;囿有见韭;田鼠出;獭祭鱼;鹰则为鸠,柳稊,梅杏杝桃则华;缇缟;鸡桴粥……农纬厥耒;农率均田;采芸”。这体现了夏代甚至之前就开启了物候定季节和观象定时的结合,成为后世“月令”图式的模板。同样,这种情形在《诗经》中也得到印证。如《豳风·七月》便类似物候诗,其中“四月秀葽,五月鸣蜩”“五月斯螽动股,六月莎鸡振羽,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等,反映了人们对物候知识的归纳;而在《召南·小星》《小雅·节南山之什》等诸多篇章中都涉及天文、节气、测天经验等内容,其中一些物候及农事记载与《夏小正》基本一致。

  商周时期,人们以观察春初薄暮出现的二十八宿中的心宿二,即红色大火星来固定春分,有的还以家燕确定春分,由此确立了原始的二分二至(春秋分和冬夏至)。加上该时期四方、五方等空间概念的确立,形成了以物候为基础、以天文天象观察为辅助的时空认知框架。

  观象授时与历法推演

  物候历及粗略的天文天象观察只能大体把握时节,物候现象并不一定能形成完整系统的时间序列,而类似《夏小正》中运用斗柄指向也只能区分春夏秋冬四季。为加深对时间的了解和把握,人们不断探索总结,产生了观象授时方法。

  《尚书·尧典》载:“乃命羲和,钦若昊天,历象日月星辰,敬授人时。分命羲仲……日中,星鸟,以殷仲春。厥民析,鸟兽孳尾。申命羲叔……日永,星火,以正仲夏……以殷仲秋。厥民夷,鸟兽毛毨。申命和叔……日短,星昂,以正仲冬。厥民隩,鸟兽氄毛。帝曰:咨!汝羲暨和,期三百有六旬有六日,以闰月定四时,成岁。”观测鸟、火、虚、昴四星黄昏时处于南中天的日子来定二分二至,确立四季与斗转星移的关系,给出了以回归年和朔望月并行的阴阳合历,标志着天象观测确定时间季节的开端,物候定时转向观象授时。

  此后,人们对时节更准确的要求不断推动历法推演。春秋后期“四分历”确立了回归年长度为365.25日,并用十九年七闰为闰周,摆脱了对观象授时的依赖。战国后期的“古六分历”包含了节气概念,促进了阴阳历更好地为社会实践服务。秦朝颁行《颛顼历》沿用古历,为四分历,定回归年长为365又1/4日,朔望月为29又499/940日,以孟冬(农历十月)为岁首,闰月放在岁末即九月之后,此历与农时季节及人们生活不相匹配。

  《太初历》对历法进行精密运算和验证,对旧历进行改革以顺应农时,以正月为岁首,设立二十四节气,针对农业生产、农事活动和四季变化,做到了日月五星与时间季节的对应。《太初历》以后,二十四节气测定趋于更加精密和完善。至《授时历》,定一岁为365.2425日,每月为29.530593日,其精确程度与现代值近似。历法进步使得人们更好地把握了时间。同时,这也体现了中国古代天文学的政治倾向,即皇权对于天文历法的掌握,是“君权天授”思想的依据。

  节气与时间系统的整合

  节气系统是天文历法的重要内容,也是伴随物候认知时代的产物。在经历二分二至、四时八节(春分、秋分、夏至、冬至、立春、立夏、立秋、立冬),至战国时期随着二十四节气天文定位的确定,二十四节气已基本形成,在秦汉之时趋于完善并定型。

  《淮南子》对二十四节气、七十二候进行了规整的排列,每节气附三候,五天一候、三候一节气,二十四节气与七十二候相配合,形成一年七十二候、二十四节气的循环时间系统。《太初历》以“定气”确立二十四节气的时间间隔,是二十四节气走向成熟的标志。二十四节气反映了季节变化、物候现象、气候特点的规律,对于农时安排、农业生产及其社会生活实践产生了重要影响。《王祯农书》认为:“盖二十八宿周天之度,十二辰日月之会,廿四节气之推移,七十二候之迁变,如环之循,如轮之转,农桑之节以此占之。”这里以二十四节气将月份固定下来,把天体运行、节气变化、作物生长与农事活动多个事项对应统一起来,具有很强的实用价值。

  古代中国形成了以四时八节、十二月、七十二候、二十四节气为标志的时间系统,而人们对时间的把握相当复杂,天文历法、节气、月令系统很难包揽,在日常生活中还包括黄历和迷信历注等。黄历中的许多内容属于天文历法范围,比如月建大小、节气、朔、望、两弦等。此外,还包括几龙治水、几人分丙、几日得辛、几牛耕田、十二生肖、六十甲子、男女九宫生属表等内容。在月日中,还含有诸多“宜忌”类内容,如某日宜祭祀、某日忌出行、某日喜神在何方等。这些历法在民间十分盛行,成为中国古代理解和把握时间的重要依据。

  (作者单位:苏州大学社会学院)

责任编辑:张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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