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以来,红学与甲骨学、敦煌学在学术界被并称为三大显学。作为中华文化对外交流的重要领域,国际汉学也历来重视《红楼梦》的海外传播研究。《红楼梦》在俄罗斯传播与接受的历史辗转沉浮200多年,为研究文学作品的海外流传之路和对外宣传中国传统文化研究提供了珍贵案例。
《红楼梦》在俄罗斯的译介与传播可划分为三个历史阶段。第一阶段为沙俄时期,1843年柯万科翻译了《红楼梦》第一回的前半部分,目的是提供语言学习材料和有关中国的风俗知识。第二阶段为苏联时期,1958年帕纳秀克以《红楼梦》程乙本120回校注本为底本的俄文全译本问世,其中诗词部分的译者为孟列夫,这是《红楼梦》外译史上的第一部全译本。该版《红楼梦》的俄文译作书名为Сон в красном тереме,即“红色阁楼里的梦”。帕纳秀克采取直译的方法留给俄语读者巨大的想象空间,能够让读者们产生广阔的遐想。第三阶段为苏联解体以后的俄罗斯时期,1995年出现了帕纳秀克的《红楼梦》复译本,戈鲁别夫翻译了其中的诗词部分,这说明了作品原有魅力和翻译质量共同赢得了广大读者的认同,展现了不同历史时期俄罗斯民族对中华民族人文精神与文化观念的开放与接纳。
《红楼梦》研究一直是不同国家学界长期瞩目的现象。到目前为止,《红楼梦》被翻译成34种语言,如英、俄、法、韩、日、德等,包括155个不同篇幅的译本,其中有18种语言产生了36个全译本,其余译本为摘译和节译两种形式。1958年出版的帕纳秀克的俄译本是欧洲第一个《红楼梦》全译本,此前欧洲的翻译本都是节选本,多数从库恩德译本转译。就译介这一海外传播的基础工作而言,《红楼梦》尚无葡萄牙语译本,在孟加拉国、印度、尼泊尔、巴基斯坦等国以及非洲地区均为空白。
作为中国四大名著之一的《红楼梦》,早在19世纪上半叶就已远播俄罗斯。1820年,跟随俄罗斯东正教第一届驻北京宗教使团来华的监护官季姆科夫斯基为圣彼得堡图书馆及亚洲司图书馆购书,其中就包括两本《红楼梦》,这是《红楼梦》传入俄罗斯的最早记录。随后,1832年,随旧俄宗教使团来华的大学生库尔良德采夫随身带回一部《石头记》手抄本。这部《石头记》共5函,每函7册,现存35册,为1962年苏联汉学家李福清在苏联亚洲人民研究所列宁格勒分所发现,他于1964年撰文介绍,始为人知。该手抄本就是轰动一时的“列藏本”,现藏俄罗斯圣彼得堡东方学研究所。“列藏本”为现存红楼梦版本之一,又称脂亚本。此本无题签,无回目,为薄竹纸抄写。2012年,《俄罗斯圣彼得堡藏石头记》由国家图书馆出版社在中国出版,宣纸线装,四色影印。
尽管《红楼梦》传入俄罗斯时间较早,但俄罗斯汉学界并没有及时予以关注。瓦西里耶夫最早提及《红楼梦》的语言和文学魅力,他说:“《红楼梦》全面反映了中国社会生活,文笔流畅,艺术性高,是一部了不起的杰作。”除了英国汉学家卡尔·居茨拉夫以外,瓦西里耶夫的这段文字是目前所知的欧美学者对于《红楼梦》所作的最早评价。
1902年,圣彼得堡大学教授波波夫把《红楼梦》的第二、三、四、五回加入学生学习中文的课本里,他将《红楼梦》作为汉语学习的资料,介绍中国传统民俗文化的文本。这些早期评价与认识,代表了俄罗斯汉学家们已开始真正关注《红楼梦》。但这仅局限于少数学者的认知,并未形成研究体系,还未走上真正意义上的研究层面,也未形成独立的《红楼梦》研究思潮与研究方向。
1936年出版的《苏联大百科全书》第一版第32卷“中国文学”词条对《红楼梦》进行了评价:“这是一部描写垂死的封建贵族之家的史诗,这部小说是中国最优秀的文学作品之一。”这是在当时政治背景下对于《红楼梦》的独特解读。1978年出版的《苏联大百科词典》中对“中国文学”词条给出这样的解释:“《红楼梦》是一部描写清朝贵族家庭的生活小说。小说中的自由思想与封建道德礼制的人性压抑对抗,与人类个性的道德水平相抵制。”这两部词典对《红楼梦》的评论虽然着墨不多,但充分肯定了《红楼梦》的艺术成就,也说明当时苏联学界已认识到该小说在中国文学发展历史中的重要地位。
1954年,波兹德涅耶娃首开先河,撰写了《论〈红楼梦〉》一文。1958年,《红楼梦》第一部俄文全译本出版,分为上下两册,费德林院士为其撰写了序言。译者帕纳秀克在下册第119回增加了卷末谱树,译文中添加了大量脚注和附注,使得译本具有很高的学术研究价值。汉学家华克生、李福清、菲什曼、艾德林、加夫里科娃、奥丽霍娃和科博杰夫等陆续发表文章,极大推动了苏联的红学研究。20世纪80年代,中苏文化交流日渐密切,苏联汉学研究重现生机。《红楼梦》在走向世界并逐步经典化的过程中,以自己无可取代的民族独特性逐渐汇入苏联译介外国文学的大潮之中,为广大读者所接受。
苏联解体后,《红楼梦》研究进入了一个全新的时期。受历史传统以及俄罗斯本土文学发展的双重影响,该时期的红学不仅延续了之前的研究,而且还涌现出《红楼梦》文本翻译的高潮。在这种历史条件下,以直译为主而过多采取异化翻译手法的《红楼梦》1958年译本,已远远不能满足新时代读者的需要,于是新的《红楼梦》译本应运而生。1995年,帕纳秀克重译《红楼梦》。该译本分为三卷,每卷四十回,这一时期,俄罗斯红学真正走向了繁盛。
在不同历史时期,俄罗斯红学界都会出现新的研究视角和颇有建树的研究成果。他们没有形成某个特定的研究流派,而是相对分散的研究个体,其解读也十分多样。虽然他们的学术观点在体系上不尽完善,但这些丰富的成果却形成了一股研究潮流。
《红楼梦》在俄罗斯不同社会历史发展阶段的传播过程中表现出不同的价值取向,并逐渐走向多元。这些传播者包括从事《红楼梦》译介、评述、阐释和研究的众多学者,除译者以外还有缅希科夫、阿列克谢耶夫、波波夫、斯卡奇科夫、林林、弗朗丘克、思乔夫、契尔沃娃、阿妮金娜、沃诺比耶娃、科里坚科等人,同时还包括批评家、编辑、文艺工作者和专业读者等。而且,《红楼梦》俄文版中除改琦所绘《红楼梦图咏》外,还包括荆石山民《红楼梦散套》蟾波阁版本,这种插图形式使作品更具视觉感染力。1857年,瓦西里耶夫在《圣彼得堡大学东方藏书札记》一文中对《红楼梦》作了这样的评价:“《金瓶梅》被公认为写实小说的代表作,但《红楼梦》无疑更胜一筹,该书用散文写缠绵的情节,刻画引人入胜的题材,在欧洲找不出一部能与之媲美的小说。”
就《红楼梦》在俄罗斯的传播而言,除有关学者的研究之外,还应充分关注媒介文化的“视觉转向”中《红楼梦》的多形态衍生性文本。电视剧《红楼梦》(2010版)俄文字幕版已于2013年在DORAMATV上线。2018年,由哈尔滨交响乐团演奏的《红楼梦钢琴协奏曲》参加第六届新西伯利亚国际艺术节,并随后在莫斯科和圣彼得堡巡演,成为中国国家软实力建设的突出表现。
《红楼梦》在俄语世界的译介与传播可谓独领风骚。俄罗斯红学以他者的眼光延展和分析,从不同角度进行理论阐释和文本解读,探讨了《红楼梦》意义的多种可能性,这对全面认识《红楼梦》大有益处。我们认为,《红楼梦》在俄罗斯的译介与传播研究应该在整个红学史中占有一席之地。透过俄罗斯红学的他山之石,亦可以对本土红学研究的发展提供一个新的视角并带来新的意义,这种反思是不无裨益的。并且,中国文化“走出去”已成为提升国家综合实力的重要途径,《红楼梦》的译介与传播研究可以为中国文化“走出去”提供参考与借鉴。梳理反思文化外译的传播效果,可以有效提高中国文化在国际上的竞争力,让我们的文化产生经济价值,使中国文化屹立于世界文化之林。
俄罗斯红学的研究思路和方法使红学研究更加异彩纷呈。而对文学作品在异域传播与接受中的价值和审美取向进行分析和总结,对于我们如何更好地把握现实、创造条件,将中国文学及中国文化推向世界具有重要意义。
(作者系黑龙江大学俄语学院教授)
友情链接: 中国社会科学院官方网站 | 中国社会科学网
网站备案号: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0146号 工信部:京ICP备11013869号
中国社会科学杂志社版权所有 未经允许不得转载使用
总编辑邮箱:zzszbj@126.com 本网联系方式:010-85886809 地址:北京市朝阳区光华路15号院1号楼11-12层 邮编:10002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