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玄幻文学因多写虚无缥缈的人和事而颇受诟病，但正是这种超现实的书写，成为玄幻文学广受读者（尤其是青年读者）欢迎的重要原因之一。玄幻文学所描绘的虚拟世界引起了人们的关注，但固有的观念和思维方式无法把握其叙事模式和叙事语法，因而如何打开网络玄幻文学虚拟世界的大门，建构起描述和研究它的言说语法和理论模式在当下就显得非常重要。本文提出“宇宙意识”这一命题，借此打开并走进虚拟世界的这扇大门。
宇宙意识，笔者认为就是在当下这个特定环境、特定生存境遇以及特定话语语境之下人类主体的自我意识和自我定位，也就是超越人类生存于其中的地球这个狭小空间，也超越于现代科学的狭隘限制，在想象中置身于浩渺无际的整个宇宙，置身于不同的自然法则中为自身定位，并在这种定位中实现自己的价值尺度。这种意识其实在一些神话作品以及科幻作品中也广泛存在，但网络玄幻文学以它天马行空、自由不羁的想象力，把这种意识表现得更为明显。
超越既在狭小世界
网络玄幻文学描绘的故事大都发生在非现实世界，如天武大陆、神武大陆、灵耀大陆、战天大陆等“修真界”。不同的玄幻作家建构的宇宙模式千差万别，但大致分为两大类：一种模式认为整个宇宙是由不同的界面构成，修真界仅是其中最低级的一个界面世界，而在其上还有更为高级的界面。从低级界面到高级界面，美其名曰飞升，飞升的人往往都历尽艰难力争而成。也有的没有明确区分界面的等级，只是描绘了修真界之外更为广阔的大宇宙，主人公一旦走出原有的修真界才发现宇宙浩渺无边，各种位面世界层出不穷。另一种模式是整个宇宙空间分成无数个星域，每个星域还有不同的星界，而星界之内则是一个个星球，修真界是一个特定的星球。这个小世界有一定局限，修真者达到一定的修为后也必然要走出这个星球，走向更为广阔的星界和星域。
由此可见，修真的意义就在于认识到自己所居住的世界的渺小，认识到这个小世界仅仅是宇宙大化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部分，认识到有更为广阔的域外世界等待着我们去探索征服。修真的目的就在于不断地超越狭小世界的局限，走向更为广阔的域外世界。玄幻文学描写的都是以武为尊的世界，提高修为使自己变强是一种普遍的价值追求，因而对域外世界的关注、探索和征服就成为玄幻文学中普遍的、自觉的意识和行为，而与此种行为相关的意识，则可以称为“宇宙意识”。
宇宙意识既是一种视野，也是一种世界观。从前者来说，宇宙意识意味着不断超越，超越自己既在的生存处境，超越自己的识见局限，也超越自己所处小世界的规则限制。从后者来说，人不仅要在自己生存的地球上为自己定位，而且要在浩瀚无际的宇宙中为自己定位。“我是谁”这个问题的指向，不再只是与自然客体相对立的主体，也不再只是地球生态平衡圈中的一个组成部分，人是整个神秘浩渺的宇宙中的一粒沙、一颗尘埃，并在逐渐认识、理解、把握整个宇宙中壮大自己。
宇宙意识也是一种情感状态，即对广阔浩渺的域外空间的深深恐惧和殷殷期待。对于生活在狭小的修真世界的人来说，域外空间是神秘的未知世界，从狭小的修真世界走向未知的仙界神界，要历经无数艰难磨折，只有少数幸运者才能到达。而到达后也并不意味着从此可以高枕无忧，那里会有全新的灾难和考验。这些既让修真者感到恐惧，同时也充满期待。
对未知宇宙的想象，无论中外都古已有之，但并不能称为“宇宙意识”。古代科技水平的局限使人们无法真正了解地球之外的宇宙，遥远的星空只是一种梦想，是一堆碎片式的想象，是一种浪漫主义的梦幻，不能形成系统的观念，更不能生发相关行动。而现在情况则完全不同，第一，我们对地球的认识、理解和把握已达到相当程度，眼光早已不局限在狭小的地球，而有了探索和征服更为广阔的域外空间的兴趣。第二，人类所面临的生存和发展问题，如生态问题、能源问题等早已经不局限于地球，而涉及整个太阳系、银河系，甚至我们寄希望于更为浩大的宇宙体系来解决。第三，来自太空的威胁和机遇从来没有如今天这样强烈，这不能不让人们警醒。第四，随着科学技术的发达、航空航天事业的发展，我们已经初步具备了探索宇宙的条件和信心。于是，超越我们生存的狭小的地球空间，放眼整个太空的“宇宙意识”也就呼之欲出了。于是，我们将网络玄幻文学描绘虚拟世界的冲动称为“宇宙意识”，也就有了理论根据。
超越已知科学常识
超越狭小的修真世界走向更为广阔浩大的星域，这只是宇宙意识的表面现象，其背后是对这个狭小世界自然法则和人道法则——天道——的超越。在玄幻文学的描写中，修真世界的天道规则是残缺的、有限制的，修真者在这个小世界里要受到时间和空间的限制。而超越了这个狭小空间，走向域外空间，走进那个想象的宇宙体系中，成为其永恒的目标。随着对道的感悟、体验、理解、把握的不断加深，修真者就会认识到，只有超越狭小的修真世界步入大宇宙，才能回归宇宙的本源，才能把握“天道”的奥秘。
对时间空间规则的超越，是这个想象的宇宙体系中最普遍也最有意思的现象。首先，时间是能伸缩和可逆的。在玄幻文学中，作者一般都会极力延长事物存在的时间，一个小世界动辄存在亿万年，一种功法传承常常是万年甚至十万年之上，一个宗门派别流传要数万年或数十万年，最好的武器或宝物也应该是天地初开自然形成的鸿蒙至宝或洪荒至宝。修真者还可以根据自己所修习的功法或某些宝物的特性自由地操纵时间，使之加速或延缓。
最有意思的是时间的可逆性和循环性。玄幻文学中古代大能转世重生是一种基本模式，虽然重生在另一世的某个少年身上，却带着前世的记忆，并以此记忆来指导此世的重新修炼，这已颇具时间循环的意味。还有一些作品写某些大能因特殊原因，直接重生在自己的少年时代。也有一些作品写某些修真者要想成为武道至尊，就要进入轮回界，把每一个境界都修到极限。这种时间的轮回已经远远超越了现实中客观的物理时间限度，而具有了人生的意义和宗教的意义。
其次是空间的伸缩与变换。玄幻文学常极尽空间的浩渺广阔，一座城有数亿居民，城池阔大达数万里方圆；一个宗派的大本营有数十甚至百座山峰，面积也不知其几千几万里；城与城之间的距离动辄数十万甚至数亿里远。最常见的空间变化是作品中描写的储物空间，如储物戒指、储物指环、储物袋等，体积很小容易携带，但内里却有巨大的空间，小者可以储存数米方圆的东西，大者装得下山川河流，并自成一方小世界。再者，玄幻文学中的空间并不是固定的物理量度，可能会随着修真者的修为而伸缩变化，比如大能者能缩地成寸，瞬间就达到一般人要用几个月甚至几年才能达到的距离。
再次是对异度空间的想象。在这类作品中出现许多奇异的异度空间，比如作品中描写的某些空间阵法，就像一个自我闭合的迷幻空间，人一旦进入这种空间阵法，就会完全迷失在其中找不到出路。许多秘境空间、域外空间的描写，以及传送阵法的描写等，无不让读者感觉到一种远非当下的科学常识能够解释的特殊空间形式。
还有许多网络玄幻文学写修真世界甚至仙界、神界，都有许多不同的种族共存，其中最基本的是人族，此外还有魔族、冥族、兽族、神族，及各种各样的古族。这些不同的族群既有矛盾冲突也有合作，其中人族和魔族、冥族本应势不两立形同水火，长期处于战争状态。但当他们共同面对域外世界的威胁和蹂躏时，则会同仇敌忾，携手共抗外敌。由此可见，当我们的视野从生存于其中的狭小修真世界转向域外浩大广阔的宇宙空间时，人类只能是结合成一个共同体一致对外，才有希望去面对更为广袤复杂的宇宙空间，才能更好地为自己争得更大的荣誉和更多的利益。
（作者单位：黑龙江大学文学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