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有意义的分工
反思并重新定义工作
2022年09月07日 10:30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报》2022年9月7日总第2487期 作者:邓宇

  

  技术的精算和管理的专业分工,使得越来越多岗位被赋予新的职能和作用。同时,伴随互联网产业兴起和“零工经济”的出现,诸如外卖骑手、电商平台主播以及快递员等新经济岗位大量涌现,由此冲击传统的人力资源管理与劳动关系。琐碎的时间分配和精细化分工相互映照,促使人们开始思考工作的价值,而反思毫无意义的工作成为社会学家和心理学家关注的焦点问题。加拿大心理学家詹姆斯·丹克特、约翰·D. 伊斯特伍德撰写的《我们为何无聊》(译林出版社2022年2月版),从心理学角度解读了信息过载时代人们对于无聊的认知,其中很多层面反映了当今世界人们的“无聊”情绪和心理特征,包括对工作本身的认知和定位。而大卫·格雷伯撰写的《毫无意义的工作》(中信出版社2022年7月版),则从社会层面和人类学视角对工作分配进行了学理分析,全方位解读了“毫无意义的工作”的分类、缘由和本质。

  新技术使无意义工作激增

  大卫·格雷伯是美国人类学家和社会学家,其在书中提出的毫无意义的工作,旨在反思当今世界一些由技术衍生出的工作脱离了人类实际需求。诸如行政、金融服务、人力资源等领域大量工作,看似因时间分配与分工而出现,实际上其本身并不能创造实际价值,更多的是支持或辅助类工作。现代经济已经进入自动化、智能化或数字化的新阶段,机器人、大数据以及人工智能等新技术涌入传统工作领域,互联网经济催生新的经济业态,一方面解放了劳动力,促进效率提升;另一方面却增加了工作量,而最终创造的财富并未因此而得到合理或公正的分配。

  当多数研究还在倡导清单革命、工作精细化管理以及应对无聊的心理建设等议题时,作者已经敏锐发现了在数字技术时代和后工业化时期人们普遍遭遇到的毫无意义的工作。书中分析了工作的社会价值与经济报酬的关系、劳动的经济价值和社会价值,并由此上升到对资本主义制度劳动价值理论的批判。

  五种“毫无意义的工作”

  传统经济学认为,科技进步对人类而言将是解放劳动力的重要支撑,即通过技术创新和精益管理提升效率,人类更宽裕的非工作时间得以实现。现实却是大量工作进入更高阶段,分工的精细、组织的复杂层级和内外部环境的急剧变化等交织叠加,反而导致人们工作时间延长,人们在许多岗位投入更多精力。相较于传统的商品经济交易或工厂流水线,数字时代的工作更依赖数据分析、线上渠道和人工智能应用,在智能系统的指挥下许多工作进入快速投入和产出过程。工作节奏不断加快,富余的时间是否会变得毫无意义呢?作者认为,有的工作毫无意义、毫无必要且往往有害,而从事者无法证明其存在的合理性,却不得不假装自身工作的意义。作者形象而贴切地对其作了五大分类:随从、打手、拼接修补者、打钩者和分派者。

  书中的调研与案例分析可以帮助人们拓展两方面认知。一种是当事者并不认为自己在从事毫无意义的工作,或者短期内尚未意识到自己从事的工作是毫无必要的,有可能仅仅出于组织管理或工作分工衍生出的工作,具有被动安排的意味。另一种则是人们出于报酬、工作时间或其他原因而主动选择从事毫无意义的工作。作者对部分群体不认可这类工作的原因进行了分析,认为可能存在两种:一类是管理者或负责招聘的群体,他们通常认为市场经济高度分工,不大可能出现毫无意义的工作;还有一类是对这一论点比较排斥,不认可这些负面情绪。作者分析认为,要理解毫无意义的工作可能带来的道德后果和心理后果,需要理清两大问题,即人们从事毫无意义工作时为何如此不开心,以及这种不开心的背后隐藏着的人性,即人类本质。

  无意义工作的核心是虚伪和无目标感

  从第三章开始,作者逐渐回归到深度的社会学研究层面,所关注的第一个问题是毫无意义工作的历史经验。作者认为毫无意义的工作核心在于虚伪和无目标感,这类工作本身就附带谎言和虚伪的道德成分,加重了无目标感。作者对经济学层面“最大最小”的假设进行了批判,认为我们时常错判人类从事工作的动机,现实可能是人们以为原本获得有用的工作,事实并非如此,但又不得不配合工作,假装自己是有用的,假装岗位是有用的,作者称之为“假模假样工作”。在追溯这一现象的历史经验时,作者分析了古代“花钱买时间”的现象,这种现象在工作安排中将时间固化为一种符号,现代工作纪律和资本主义监督手段加强了这种现象,同时也出现了对这种制度的反抗,体现在“假模假样的工作”中。

  第二个问题是对毫无意义工作的心理感受。身处这类岗位的人们并不总是感到非常糟糕,少部分群体对这类工作比较满意。同时,还有部分群体表现为愤怒或失落,一部分人希望在工作中保持忙碌和获得感,但因无法被安排实际有用的工作而苦恼。作者指出,当这些无法施展才能的群体逐渐发现自己的工作其实就是拿钱但不做事时,心里会有极大的沮丧感,破坏人们的创造力和想象力。此外,当一个人在从事这类工作却十分忙碌时,所有人都知道毫无意义,却被紧张感所包围,久而久之就会产生攻击性,表现出较大的压力,引发与压力相关的疾病。

  第三个问题是为什么会出现毫无意义的工作激增的现象?该书深度挖掘了其背后的经济原因。随着现代经济产业发展、服务经济崛起,大量工作岗位依附于服务经济,例如顾问、会计、信息技术等。作者认为,服务经济是毫无意义的工作数量快速增加的领域,管理层的增加、公司管理官僚化、信息不对称等都会增加这类工作的兴起。作者对几种常见的观点进行了批判,例如,全球化导致生产流程趋于复杂化,因而需要大量的流程管理人员的观点。作者认为,多人的工作就是在整个系统中来回传送各种资源,而非真正创造、推进或维修这些商品,庞大的群体往往产生更多的层级,官僚化的公司组织形式引发毫无意义的工作激增的趋势。

  依据书中观点,资本主义制度对工作的美化和劳动者的反抗形成反差,早期的资本主义社会化大生产以及在转向服务经济的历史进程中,毫无意义的工作始终伴随其中,这是一个长期积累的过程。“许多工作严格上并不是生产性质的,而是照料性质的”。这种现象背后还存在社会与文化因素,即人们普遍认为工作是为了追求更好的生活,功利主义、消费主义等思想渗透到社会层面,掩饰了毫无意义工作的负面影响,包括对人们身心造成的损害。据此,作者提出在政策层面,应探索将生计与工作分离,把人们从繁忙工作的状态中释放出来,进而根据自己的需求选择过自己的人生。

  (作者单位:上海金融与发展实验室)

  

责任编辑:陈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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