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修养》（译林出版社2020年10月版）是朱光潜先生写给青年人的书。他以散文和书信体的形式，将自己对青年人立志、读书、恋爱、消遣等方面的见解娓娓道来。书籍未见多厚，却一版再版。如篇首“谈立志”提出立志一要起念头，二要讲方法，三要有恒心。立志之始就朝着做事而去，极具启发性。读书与消遣占据着当代青年人生活中主要的两部分，如何处理两者关系以更好地丰富自身，我们可以在书里找到答案。

　　文化学术不若酵母菌

　　齐邦媛在《巨流河》中曾这样回忆先生的英诗课，讲到他用略带安徽腔的英文领学生们步入神奇世界，以至于使其终生爱恋英文诗的声韵时，总令我羡慕不已。怎样给学生讲英诗？诗歌赏析首先便要会赏，提高文学品位免不了。如何提高，阅读和理解少不了，于阅读和理解上便是见功力处。先生很重视对中国古代诗歌资源的发掘：“讲到华兹华斯《孤独的收割者》（the solitary reaper），说她歌声渐远时，令人联想唐人钱起诗：‘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的余韵……讲《玛格丽特的悲苦》‘the fowls of heaven have wings，…chains tie us down by land and sea’（天上的鸟儿有翅膀……链紧我们的是大地和海洋），说中国古诗有相似的‘风云有鸟路，江汉限无梁’之句……”这种教学方法与先生学术观点相一致，在《谈修养·一番语重心长的话》中，他认识到，19世纪以来，步入全球化浪潮的中国，固有的文化学术不够应付现时代的环境。意识到不如人怎么办？有人首先提出全盘西化，收效甚微之后，又走向另一个极端，全面肯定传统文化。先生的看法是“比较合理的大概是兼收并蓄，就中西两方成就截长补短，建设一种新的文化学术”。

　　融汇中西，各取所长，这种观点在今天看来也许并不新鲜。然尤使人敬服者却在其后：“但是文化学术须有长期的培养，不是像酵母菌可以一朝一夕制造出来的。”好东西总要有个孕育的过程，文化尤其如此，甚至一两代人不懈努力，生前却看不到什么像样的成果。认识到这一点却依旧以“三此主义”鞭策己身的先生，为我们展现出一位学者真正的胸襟与气度。

　　合理经济分配精力

　　如何进行人才培养，读书可视作基础。在“谈读书”一章里，先生首先谈到读书的两种目的与两个流弊。我们通常读书，一为求常识，一为治学问。而以此两种目的读书，却也容易陷入书籍带来的两大流弊。其一在于书多易使人不专精，其二则是书多易使人迷方向。对于信息筛选能力不足的人，就会浮光掠影，止于表面。针对这两种流弊，先生给出读书的三个建议。首先，读书并不在多，最重要的是选得精，读得彻底。与其读十部无关轻重的书，不如以读十部的时间和精力，去读一部真正值得读的书。其次，读书要有中心，有中心才易有系统组织。零星的知识必须与旧有知识联络贯穿，才会生根、开花结果。再次，读书要善于记笔记。记笔记可以储备有用的材料，以此增强思想的条理化和系统化。对于以治学为目的的读书，先生也给出了方法。前提是须有一个中心兴趣，或是科目，或是问题。以科目为中心时，要精选那一科要籍，一部一部从头读到尾，以求对于该科得到一个概括的了解，为进一步作高深研究做准备。以问题为中心时，心中要先有一个待研究的问题，然后以此择书，用意在搜集材料和诸家对于该问题的意见，供自己权衡去取，以推求结论。

　　读书为学之外，如何进行消遣活动？“谈消遣”一章便谈到这一问题。不论休息、消遣或运动，主题总不出“玩”字。晚明好玩又会玩者，李渔算个中翘楚。才子李渔是美食鉴赏家、肉边菜素食爱好者、靠剧本闻名于世的私房木匠。春有百花秋望月，夏有凉风冬听雪，坚持人生行乐须分四季：春可熟观繁花倾听百鸟，夏便裸处乱荷偃卧长松，秋即蜡履纵游山水之胜，冬则红泥小炉赏画御寒。看上去人生如此夫复何求，实际上戏曲创作产量惊人，其一生著述丰富，即便是四时行乐的主张，也是为其养生功夫服务的。

　　李渔这一玩法，可说是集休息、消遣运用于一身，虽初衷是否如先生所主张为了更好的工作已不可考，但事实上确实达到了这一效果。今读先生书，学来一新词“更番瓜代”，更番与瓜代都有替换之意，也就是先生所言“让一部分精力休息而另一部分精力活动的办法”。生物不能有完全的休息，通常所谓休息，大半是此种“更番瓜代”的方式，这也是“精力的最经济最合理的支配”。

　　（作者单位：中国人民大学哲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