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更斯是世界文学史上一位重要的作家，他生活的维多利亚时代是社会大变革和大发展的时代：英国初步完成工业革命，从农业社会过渡到工业社会，人口剧增、城市化进程加快。狄更斯是伦敦的社会“观察家”和城市的“闲逛者”，其15部小说中除了《艰难时世》，其余大都是以伦敦为书写对象，建构了“文学伦敦”，反映了色彩斑斓的城市生活，浓缩了鲜活的城市经验，呈现出现代性经验的瞬间、短暂、偶然和记忆碎片化等特征。但是在传统的文学研究领域，狄更斯仅仅是一位批判现实主义的作家，其小说中的现代主义因子鲜少被文学研究者挖掘。《狄更斯城市小说的现代性研究》（蔡熙著，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20年7月版）尝试对狄更斯城市小说的现代性进行深入的梳理和阐释，开辟了狄更斯小说研究的新方向。

　　狄更斯“文学伦敦”现代性与他的城市街道闲逛经验密不可分。闲逛者意象起源于19世纪的巴黎，最早从理论上将闲逛者作为文化意象进行研究的是德国文化批评家本雅明。闲逛者是现代都市的现代性主体，对现代城市新特征的认识离不开城市街道漫步的闲逛者。城市作家狄更斯天生就是一个城市的闲逛者，并且终其一生将自己视为城市的闲逛者、街道的流浪者，其小说中所有的伦敦“画面”都是他亲自考察绘制出来的。他经常乔装打扮或在警察保护下到伦敦治安不好的地方闲逛，他的许多小说素材都是在街头闲逛得来。闲逛启发了他文学创作的热情，丰富了他文学创作的想象力，造就了“文学伦敦”。

　　震惊经验与闲逛者是该书探讨狄更斯“文学伦敦”现代性特质的主要角度。现代城市经验的主体是震惊经验，“震惊”源于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概念，指外部刺激唤起的对瞬间事件的自觉关注，即人们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对外界事物或者能量的刺激。19世纪中期是城市化和现代化的高峰时期，许多新事物在伦敦、巴黎等都市产生。这些新鲜事物有一个共同特征，这就是瞬间经验替代许多步骤组成的复杂过程，它们在人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对人形成刺激，产生震惊的效果。狄更斯在小说中用叙事的形式去捕捉城市街道上非连续性、转瞬即逝、不断变异、喧闹、具有突发性和疏异性的震惊经验，体现了城市的多样性和复杂性。“闲逛者”则构成了狄更斯文学伦敦的现代性主体。狄更斯不仅自己是城市街道的“闲逛者”，他在小说中还塑造了许多闲逛者形象，他们荡漾在城市街头，是精力充沛的步行者和城市的探索者，获得了许多关于城市的秘密。

　　作为一名天才小说家，狄更斯特别注意小说形式的创新。狄更斯“文学伦敦”的现代性还表现在对蒙太奇、意识流、视觉叙事、空间叙事等小说现代叙事艺术的运用。审美现代性十分强调瞬间与永恒的结合，文学蒙太奇就是利用拼贴、并置等艺术手法把时间空间化，将不同空间的事物并置在一起创造出奇特效果。城市作家狄更斯在创造小说时经常把相互对立的空间场景并置起来，来回切换，同时展开故事情节的叙事，创造了蒙太奇的艺术手法。文学意识流叙事技巧的特点是不受传统时间和空间概念的约束，借助内心独白和自由联想等各种手法，运用异地同台、时空交错的更迭变换形式，来描写不受理性控制的意识流状态。

　　狄更斯虽然不是典型的意识流作家，但他在小说中却大量运用了内心独白、自由联想等意识流叙事手法。视觉叙事就是用共时性的画面去呈现历时性的过程。狄更斯小说总体以时间叙事为主，表现出某些视觉叙事的特征。作为伦敦的“闲逛者”，狄更斯像一个富有想象力的摄影师，用快照式的人物类型和戏剧情景，把叙述时间融入图像之中，读者合上书本浮现在脑海中的，既有曲折离奇的故事情节，也有各式各样的空间。空间叙事理论是在文学叙事理论与空间理论相互交融会通的过程中形成的。作为一个城市作家，狄更斯小说的空间叙事特征较为突出，他在文中建构的各式各样的城市空间，不只是事件发生的背景、故事上演的舞台，也是一个动态的富含表征意义的空间场域。

　　总之，伦敦街道—闲逛—视觉—听觉—都市空间—文本现代性等，共同构成了狄更斯“文学伦敦”现代性的文学版图。伦敦街道的“闲逛者”狄更斯置身熙熙攘攘的人群，穿过迷宫般的街道，获悉了都市空间的现代性生活经验，并用视觉叙事、声音叙事、空间叙事等现代性的叙事手法，赋予伦敦街道丰厚的美学意蕴。显然，仅仅从批判现实主义或现实主义维度研究狄更斯是不完整的，挖掘狄更斯城市小说的现代性因子，势必成为狄更斯城市小说研究的趋势。

　　（作者单位：郑州大学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