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的英国“脱欧”公投，成为当时世界上最具轰动性的“黑天鹅事件”之一，使英国将欧洲一体化推向“开倒车”的风口浪尖。在过去的一年过渡期里，英国与欧盟就未来关系进行了多轮谈判。如今，在进入倒计时之际，谈判前景仍充满各种不确定性，英国无协议“硬脱欧”的可能性依然很大。
英国退欧产生的后续效应不仅影响其自身发展，也会对欧洲地缘格局产生重大而深远的影响。能源是一个国家能否良好运转的血脉，英国退欧亦使欧洲能源地缘政治格局变迁处于历史性的十字路口。《英国退欧：能源领域的问题与挑战》（曹慧著，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20年10月版）以深度融入的方式，为我们理解英国退欧的“撕裂性过程”提供了学术探析维度。
未来能源市场的三种可能
该书特色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在分析过程中使能源与气候问题紧密关联。能源安全已经从过去单纯强调能源的可及性、可获性和可负担性，逐步转向一种兼顾能源绿色使用维度的复合性安全，强调能源的绿色可持续性和去碳化。自2007年起，欧盟将能源和气候变化政策整合在一起，成为欧盟绿色规范性领导力的根基。作者认为，退欧后，英国如果不愿执行与欧盟绑定的能源与气候目标，那么英国与欧盟则需达成一个新的政治协议，协调双方之间的能源关系。英国退欧势必引发欧盟重新评估其能源和气候变化政策，如果欧盟和英国无法达成维持现状的共识，欧盟将不得不重新修订能源和气候目标，其路径选择将会一定程度上影响欧盟在全球气候能源战略格局中的领导力发挥。
二是关注英国退欧的实证性制度分析。作者结合“政策解读+实证分析”方法，深入探析了英国退欧如何影响自身在欧盟能源监管机构中的制度性角色。如退欧所造成的英国在欧盟能源监管合作局、欧洲能源监管欧盟委员会等欧盟内部能源市场运行中的角色变迁。整体而言，这种实证性制度分析从8个领域展开论述，审视退欧给英国、欧盟在能源目标、决策过程、监管合作、能源安全、市场融合、核能产业、无协议退欧安排、与爱尔兰关系等方面带来的多维冲击。
三是注重英国退欧的前瞻性路径分析。作者透过英国退欧进程中的纷繁乱象，提出能源领域最核心的三个问题，即英国将以何种方式退欧？退欧后英国纳入欧洲内部能源市场的前景如何？未来英国与欧盟内部能源市场将属于何种关系？该书作者认为协议退欧后，英国与欧盟内部能源市场存在三种可能：第一，英国作为第三国与欧盟签订协约，保持与欧盟内部能源市场的联系与合作；第二，英国作为第三国执行欧盟能源、环境和竞争力等相关领域的法律；第三，英国与欧盟签约，建立相关机制，明确说明第三国参与该项目的目的、范围、流程、出资规模以及员工等内容。作者认为，即使英国将退出所有与欧盟能源体系相关的协定和框架，其电力市场和天然气也将与欧盟内部能源市场存在“千丝万缕”的关系，以保证能源供给的稳定与安全。这对爱尔兰和英国北爱尔兰地区尤其重要。
目前，欧盟各国正在经历第二波新冠肺炎疫情的肆虐，与此同时，欧盟绿色复苏计划逐步成为应对公共卫生危机、经济危机、社会危机与气候危机等的核心战略。法、德、意、西班牙、荷兰等18国环境部长2020年4月11日发表公开信，希望2019年底签署的《欧洲绿色协议》在欧盟绿色复苏计划中发挥核心作用，以实现2050年“气候中立”为目标。5月18日，法、德发表联合经济复苏倡议，将加快经济绿色转型、履行应对气候变化承诺作为支柱之一。5月27日，欧盟委员会公布一项总值达7500亿欧元的复苏计划，其中涉及一系列支持绿色转型的措施，作为疫情后“化危为机、复苏经济的动力”，为欧洲走向更加现代化和可持续的未来奠定基础。在这一背景下，英国退欧谈判进展并不顺利，“无协议脱欧”的可能性在不断上升，这对于欧洲能源地缘格局的转型与变迁带来了何种深远影响？书中核心结论为我们分析未来欧洲能源气候战略格局的基本走向与发展态势，提供了有益启示。
能源气候战略未来发展态势
首先，英国离开欧盟能源市场的代价比欧盟付出得更高。英国退欧不会对欧洲大陆现有能源市场造成实质性影响（爱尔兰除外），也很难对欧盟能源监管机构的功能和投票机制造成实质性冲击，围绕“能源联盟”的欧盟能源市场一体化建设，将会一如既往地向前发展。而英国如果想继续保留一个流动性较高、较成熟和具有竞争力的电力市场，则需继续参与到欧盟内部能源市场中。如此，英国不但要遵守欧盟监管机构的管理，同时将在欧盟能源监管局失去投票权和话语权。但在无协议退欧情况下，在能源枢纽管理、共建大型能源项目、司法管辖和法规衔接等方面，英国与欧盟似乎面临双输结果。
其次，在英国退欧和新冠肺炎疫情等多重危机下，欧盟绿色复苏雄心不减。由于欧盟部分能源目标并未分摊给成员国，如2030年可再生能源目标等，这些目标在英国退欧后不会对欧盟产生影响，欧盟的整体目标也不会受此影响而有所下降。特别是2018年6月，欧盟立法机构将2030年可再生能源目标从原来的27%提高到32%，将能效目标列为欧盟能源目标首位，表达了英国退欧后欧盟实现能源和气候目标的信心。在碳市场方面，短期内，英国退出欧盟碳排放交易体系（EU-ETS）可能出现碳配额盈余等负面影响，这是企业希望在退欧前抛售英国配额所致。但从中长期看，英国退欧会驱使EU-ETS向约束力更强的机制方向发展。
最后，英国退欧后需要德国与法国加强在能源联盟中的协调性领导。英国退欧使“法德轴心”取代“英法德”三驾马车。长期以来，德国一直扮演欧洲经济“火车头”的关键角色，在推动欧盟能源转型和绿色数字经济发展等方面具有重要引领性作用。法国是欧盟成员国中唯一的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唯一的核大国，这种独特优势有助于法国树立在欧盟政治与防务领域的领导地位。
在推进能源联盟制度化建构的进程中，德法通过协同领导可以将能源安全、内部市场、对外政策和气候变化等整合在一起，为欧盟能源带来新的治理模式，但这种能源市场一体化的制度化发展仍充满诸多挑战。目前，尽管英国退欧不对欧盟电力和天然气供给安全造成致命威胁，但其带来的负面性辐射效应，会加剧德法与中东欧国家在气候目标和能源转型中的矛盾，如波兰将煤炭火力发电、匈牙利和保加利亚两国将核能发电作为重要电力保障途径，与欧盟理念相左。这集中体现在不久前波兰、匈牙利反对将欧盟预算与法治挂钩，从而导致欧盟预算无法快速通过的困境。另外，迄今为止，一个紧密协作、高度互信、广受认可的“法德轴心”尚未完全形成，在能源联盟的机构改革、市场一体化、可再生能源行业向市场化过渡等进程中，两国仍存在不少分歧。如德国一直反对可再生能源政策的过度市场化，目前的欧盟新法大幅度削减绿色能源补贴，对可再生能源产业带来不小的冲击，也凸显出欧盟绿色复苏进程中各项制度之间仍存在矛盾之处。
（作者单位：山东大学政治学与公共管理学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