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小说浩如烟海、灿若星辰，古代小说研究成果亦可谓洋洋大观。在学界高密度和全方位的关注下，中国古代小说研究意欲推陈出新实非易事，虽有新资料、新方法、新观点三条创新路径，但迫于新资料的缺乏所带来的瓶颈制约，致使诸多存疑之处苦于没有新依据可资佐证，只好暂且搁置。可喜的是，《〈稗家粹编〉与中国古代小说研究》（向志柱著，商务印书馆2018年7月版）从新资料切入，尝试打开中国古代小说研究的新局面。
该书以《稗家粹编》自身研究为点向深度掘进，着重探讨《稗家粹编》的版本、选编、辑佚和校勘价值以及小说价值，并以相关研究为面向宽度拓展，梳理了《稗家粹编》与其他古代小说选本的关联，确立了它在中国古代小说研究史上的坐标地位。
具有版本价值和参考价值
《稗家粹编》作为新资料，首先开展的必然是版本研究、本事研究和成书研究等基础性研究，然后才是横向的关联研究、拓展研究。该书从内外两方面切入，旨在厘清版本变迁的本事源流，由此奠定《稗家粹编》在中国古代小说史上的地位。
据作者考证，《稗家粹编》共收录文言小说146篇，编选篇目来源历史跨度之大、编辑眼光之独特，值得进一步梳理比对。其中，20余篇罕见篇目为进一步考证研究提供了新课题。《稗家粹编》选文与其他版本相比异文较多，但非编者擅自改编。如《稗家粹编》直接选材于传本，独立于《太平广记》版本系统；《稗家粹编》源于《剪灯新话》的早期版本系统，从黄正位刊本可以进一步佐证《稗家粹编》并非枉改；《稗家粹编》源于《玄怪录》最精善版本高承埏刻本，而非习见本陈玄翔刊本。这是《稗家粹编》本身所具有的版本价值。
书中同时指出，《稗家粹编》可对唐以来许多小说补阙、校勘、释疑等起到参考作用，进而彰显它的发现对其他小说研究重要的辑佚和校勘价值。如《稗家粹编》不仅比《玄怪录》最精善版本出版时间要早，而且有多处胜于高本，可用于校勘。《稗家粹编》所收《剪灯新话》篇目最多，无疑是其最重要的选本；《稗家粹编》收录《鸳渚志余雪窗谈异》最多，是其整理校勘和流播研究的重要资料；《稗家粹编》与《太平广记》有30篇相同，虽无版本来源关系，但也具有重要的参校价值。
关联研究提供新选题
该书不仅展示了《稗家粹编》本身的丰富内涵，更重要的是，以视野开阔的关联研究，展示了《稗家粹编》作为小说选本所关涉的更为广阔的古代小说世界。《稗家粹编》与其他文言小说的编选、通俗类书的编辑、话本小说和诗文小说改编、汇编型小说，在创作、成书、传播等方面存在千丝万缕的关系，彼此之间有大量异文，值得进一步探讨研究。比如，《稗家粹编》与《玄怪录》《剪灯新话》《艳异编》《广艳异编》《情史》《熊龙峰小说四种》《百家公案》及“三言”等有“交集”的小说集达20余种。以《稗家粹编》为切入点，可以辐射到其他古代小说尤其是明代小说研究。鉴于《稗家粹编》具有明确的序刻和收录时间，有利于以《稗家粹编》为坐标系，厘清其他众多小说编年及其本事的来源变迁，使文言小说汇编和通俗类书的编辑、诗文小说，以及汇编型小说的创作、戏曲蓝本问题等研究的开展有案可稽，因而具有重要的小说资料参考价值。
作者在书中探讨了《稗家粹编》与《艳异编》《广艳异编》《续艳异编》在篇目和分类方面相互影响的关系；探讨了传奇小说《杜丽娘记》与《宝文堂书目》著录及《牡丹亭》的蓝本生成问题；探讨了《稗家粹编》与改编性小说《百家公案》和通俗类书籍《国色天香》成书生成方式间的关系等。通过关联研究，为其他小说研究提供了新角度和新选题。
提出新问题更新既有识见
新资料的出现，往往会引起学界对既有判断和结论的重新思考和审视。作为新资料的《稗家粹编》，既能通过参校、勘正等方式，订正古代小说版本源流、本事变迁中的疑案甚至疑误，又能发现新的问题和课题。该书针对新资料这一特点，或质疑或商榷，提出一系列新问题，有些还在学界引起了热烈讨论。比如，作者细致辨析《稗家粹编》本和句解本异文后，认为《剪灯新话》早期刊本和晚年定本概念的提出有先见之明，之后《剪灯新话》黄正位刊本的发现，证实了这一预判。再如，学界普遍将《秋香亭记》看作瞿佑自传，但作者发现《剪灯新话》晚年定本系瞿佑自己所改，并指出两种版本体现了瞿佑前后期不同的创作心态，由此提出“两种《秋香亭记》，不同自传心态”的新命题。作者还借助《成令言遇织女星记》一文，对徐伯龄《蟫精隽》中“生值元年兵燹间，流离四明，岌乱姑苏”之“岌乱”一词进行辨正。此条资料常被瞿佑及其《剪灯新话》研究者引用，一直没有疑问。该书由“岌乱”二字语意不明发疑，根据《玉篇》所载“
”“乩”分别为“会”“稽”的异体，提出“岌乱”应为“
乩”二字形近而讹，再从《剪灯新话》黄正位本、句解本、《剪灯丛话》本找到“
乩”为“会稽”的版本依据，最后从《秋香亭记》所载瞿佑流离会稽的人生经历推论，《蟫精隽》所载“岌乱”当为“
乩”（即“会稽”）的误写。再如，作者还根据新资料《杜丽娘记》，质疑学界已成定论的《牡丹亭》蓝本问题，并提出新见引发新世纪《牡丹亭》蓝本问题的讨论热潮，以及对《宝文堂书目》的重新认识。
上述种种新问题的提出，均得益于新资料《稗家粹编》的发现。该书充分彰显了《稗家粹编》的学术研究价值，体现了作者锐意创新的个性精神、缜密细致的文献考证功夫，为进一步研究《稗家粹编》及其相关文献提供足资借鉴的经验与启迪。当然，《稗家粹编》的研究价值还值得进一步挖掘，如还可就《稗家粹编》中的珍稀小说进行美学研究，探究其叙事结构、风格、成就乃至影响，发掘其文学性和艺术性，彰显内蕴其中的文学价值和美学价值。
（作者单位：东南大学人文学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