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兴安岭鲜卑文化遗存的史学价值
2020年07月13日 09:46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报》2020年7月13日第1965期 作者:刘举 盖莉萍

  鲜卑是从大兴安岭走出,在蒙古草原发展壮大,最后进入中原建立多个政权的古老民族,对中国历史产生巨大影响。无论是称雄一方的诸燕割据政权,还是统一北方的北魏,甚至于大一统的隋唐,都可见到鲜卑的影子。相对于后世的辉煌,鲜卑族的早期历史却因文献资料的缺乏而模糊不清。近几十年,随着考古工作的深入开展,大量的鲜卑文化遗存在大兴安岭及其附近地区被发现,为我们了解鲜卑的早期发展情况创造了条件,具有重要的史学价值。

  关于鲜卑早期历史的研究,以前主要依靠《后汉书》《三国志》与《魏书》等文献的零星记载,除此之外,其他可资利用的资料甚少。文献资料记载的含混不清,导致鲜卑山在何处和石室祖庙是否存在等问题长期困扰学界,莫衷一是,随着1980年米文平在大兴安岭嘎仙洞发现了北魏皇帝祭祀天地祖先的石刻祝文而抽薪止沸。祝文共计201字:“维太平真君四年,癸未岁七月廿五日,天子臣焘使谒者仆射库六官、中书侍郎李敞、傅□用骏足、一元大武、柔毛之牲,敢昭告于皇天之神。启辟之初,佑我皇祖,于彼土田。历载亿年,聿来南迁。应受多福,光宅中原。惟祖惟父,拓定四边。庆流后胤,延及冲人,阐扬玄风,增构崇堂。剋揃凶丑,威暨四荒。幽人忘遐,稽首来王。始闻旧墟,爰在彼方。悠悠之怀,希仰余光。王业之兴,起自皇祖。绵绵瓜瓞,时惟多祜。归以谢施,推以配天。子子孙孙,福禄永延。荐于皇皇帝天,皇皇后土。以皇祖先可寒配,皇妣先可敦配,尚飨。东作帅使念凿。”祝文的字句与《魏书·礼志》相较,除几处略有差异外大体相同。石刻祝文的发现,证实了嘎仙洞即拓跋鲜卑祖居之地。干志耿论及于此时认为:“由此,确定了大鲜卑山即为今大兴安岭,鲜卑石室即今嘎仙洞,鲜卑发源地即在此地区,而且这一重大发现确定无疑地证实了《魏书》记载的真实性,在鲜卑学的文献与考古相结合的历程中又飞跃了一大步。”

  鲜卑先民精神生活如何,因传世资料语焉不详而长期难窥究竟。但在大兴安岭及其附近地区陆续发现的文化遗存特别是岩画,为我们提供了宝贵的信息,一定程度上再现了鲜卑先民的信仰世界。例如,加格达奇林业局一处岩画的左侧上方有两个十字纹符号,中间由左到右相继排列着月亮、星辰、云彩和11个人。其中4人模糊不清,另7人比较清晰,两臂高举,双腿分开。丁山认为“十字符号乃太阳神的象征”。庄鸿雁据此考证认为这是一幅比较典型的人因日月星辰起舞、沟通天人关系的巫术仪式祭天图。

  除对天的崇拜外,鲜卑先民还将驯鹿作为图腾顶礼膜拜。驯鹿作为鲜卑先民最重要的畜力,在生产生活中扮演着重要角色。鲜卑先民对之不断神化,既有将之绘于岩壁之上加以礼拜的,也有作为饰物或护身符带在身边的。鲜卑先民这种信仰习惯即便离开大兴安岭后也没有改变。例如,扎赉诺尔墓葬群出土的透雕镂空三鹿纹饰,苏泗汰墓葬出土的镂空三鹿纹金牌饰。特别是前者的三鹿纹饰横向排列,鹿首均转向身后,呈回首眺望状,可能传递了一种离开故土后对家乡恋恋不舍的情感信息。大兴安岭及周边地区的鲜卑文化遗存一定程度上再现了鲜卑先民的精神生活和文化母题,有利于我们了解当时社会历史的发展状况。

  关于拓跋鲜卑的迁徙,《魏书·序纪》的记载只有区区几百字。大意是拓跋鲜卑的始祖乃黄帝之子昌意之后,“昌意少子,受封北土,国有大鲜卑山……推寅立,南迁大泽……诘汾(时)……有神兽……先行导引,历年乃出,始居匈奴之故地”。学界主流观点认为拓跋鲜卑走出大兴安岭后,首先来到了达赉湖畔的呼伦贝尔草原,在此停留一段时间后,方才向西南方向的蒙古草原进发,直至匈奴故地的阴山与河套一带。目前所见的鲜卑文化遗存虽大体证明了这一点,但若进一步分析呼伦贝尔草原北部的鲜卑文化遗存会发现,拓跋鲜卑离开大兴安岭之初并没有特别明确的方向和目标,而是一种随遇而安的迁徙状态。乔梁在深入研究多地文化遗存后,认为拓跋鲜卑早期的文化遗存更可能是一种以大兴安岭为中心向周边地区的扩张,并非单线条的向南方传播。在黑龙江对岸俄罗斯一侧的文化遗存有力地证明:在拓跋鲜卑南迁的研究中,不能简单机械地认为分布在北部的文化遗存肯定比南方一侧的时间早。例如,俄罗斯外贝加尔地区分布着一种称为“布尔霍图伊文化”的遗存,这一文化的年代为公元一世纪前后,与拓跋鲜卑走出大兴安岭的时间大体一致。从其墓葬形制与出土器物来看,该文化同中国一侧的拓跋鲜卑遗存有着紧密的联系。另外,俄罗斯这一带的山林中存在相当数量的驯鹿形象岩画,与大兴安岭体现鲜卑先民图腾崇拜的驯鹿岩画如出一辙。由此可见,拓跋鲜卑的迁徙一开始方向并不明确,而是在不断的摸索中前行,最终才确立了南迁的目标,而这恰恰是史籍记载遗漏的。

  大兴安岭及其附近地区作为鲜卑先民生息繁衍之地,在其摆脱原始、走向文明的过程中留下了大量的文化遗存,为我们运用二重证据法研究鲜卑族的早期历史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这些文化遗存虽然经历了千年的风霜雪雨,但却固守着本真,向人们讲述着一个古老而神奇的民族——鲜卑的历史。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项目“俄国学界的蒙元墓葬考古与蒙古族源综合研究”(17BKG025)、黑龙江省社科基金项目“清代雅克萨满文资料整理与研究”(18ZSC274)阶段性成果)

  (作者单位:黑龙江大学黑龙江流域文明研究中心)

责任编辑:崔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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