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知识社会学:联结科学“内部”和“外部”
2021年03月30日 14:01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报》2021年3月30日第2136期 作者:郭荣茂

  科学知识社会学形成于20世纪70年代,继承了知识社会学的传统,注重对科学知识的分析,到了21世纪初期,已成为新的研究热点领域,且大多属于“后库恩主义”的范畴。关于科学的“内部”和“外部”问题,在科学史研究中存在内史论和外史论两种对立的观点。为消除两者的界限,科学知识社会学从具体科学的方向作了一些尝试。

  内史论和外史论的观点差异

  内史论者主张科学的本质是简单的、概念性的、智力的、认知性的,认为科学史是一部关于内部思想(无论进入内部的是什么内容)的逻辑史。在内史论者看来,科学的外部因素包含政治、经济、社会等,对科学知识的形成和科学发展的推动作用很小,且在某些情况下,不良的外部因素还可能限制和妨碍科学的进程。

  对于外史论者而言,科学的外部能够直接影响到科学的内部。在外史论者看来,科学虽然确实有由思想及认知等层面的内容构成的内部,但我们不能忽略缤纷复杂的社会等外部因素,总是影响或塑造着科学内部知识的性质和发展方向。如经典马克思主义外史论的观点,即主张解释科学的方式来源于经济和社会结构的变化。

  内史论者和外史论者之间的争论至今仍在继续,其中很重要的原因在于,他们都一直坚持着科学史中的两个基本假设:一是科学的“内部”只是由观点、理论和方法组成;二是存在着某种独一无二的包罗万象的“科学”。

  具体科学的“内部”和“外部”

  在科学知识社会学看来,我们不能抽象地讲科学的“内部”或“外部”,而应当表述为某一门具体科学的“内部”和“外部”。如库恩(Thomas Samuel Kuhn)所言,只存在某种具体的科学(而非抽象的“科学”),应该研究的是各种具体科学的历史。内史论者和外史论者都对科学的内部是什么有一致的假设,但这往往并不是其研究的科学的“内部”的方式。我们对科学的“内部”的新理解,在于其不只有观点、理论、方法等思想性的东西,而且还有一种社会建制。我们要关注在科学史中处于社会关系和社会建制关系中的人,即作为某门具体科学的专业实践者的人。

  从这个角度理解,我们可以认识到任何一门具体科学的内部是大型社会中的一个小型亚社会或一种亚文化,并且,作为亚社会或亚文化,该门具体科学有着特定的社会性质和社会结构。比如,在这样的亚社会或亚文化中具有某种关于权力和资源的等级体系:有些人控制资源,有些人缺乏资源。在该门具体科学组成的特定社会结构中,有些人具有某方面的专长,另一些人具有其他方面的专长。比如,伽利略在数理天文学方面几乎没有什么才能,而开普勒在这上面却很有才能,但伽利略比开普勒在这种亚社会或亚文化中具有特殊的能力,即很好使用望远镜的能力,这对伽利略在天文学的社会组织中发挥一定作用有很大帮助。如果我们以这种视角去考察科学的“内部”,就能够消解内史论和外史论的传统争论。

  假如任何一门具体科学的内部都是一个亚社会或一种亚文化,是一种小的社会建制,那么,科学的“内部”会发生什么?在科学的“内部”,专家们在努力提出有关各种科学事实和理论的主张,也在建构、美化和传播各自的见解,同时也经历着各自的观点被采纳、拒绝、协商或改进的过程。这其实就是一场博弈——每位专家都需要致力于让当时的人们接受自己观察到的现象或建构出的理论。

  如果我们将这些作为“发现”问题去研究,那么意味着在关于科学的“内部”和“外部”是什么的问题上,内史论者和外史论者都理解得不够深刻。假如每门具体科学都是我们所说的一个亚社会或一种亚文化,那么就必须承认这样一个事实:外部力量可能会影响科学知识的内容,或者影响发生在科学内部的知识的建构和协商过程的方向。因此,从这个角度看,内史论者的观点不够合理,而外史论者的观点倒有些合理性。但外史论者对科学“外部”的思想主张过于强势,他们始终认为,科学的外部力量直接导致和影响了科学内部的理论和观点。如果事实如同外史论者所言,那么科学就不可能是一个亚社会或一种亚文化了,而是外部力量直接作用于其内容的产物(好比硬币是造币厂中的铸造和锻压过程的直接产物一样)。外史论者通常不曾认真思考过两个问题:1.在特定的时间点,是什么样的外部力量直接影响了某一门具体科学?2.在特定的情况下,在某一门具体科学亚社会或亚文化的专家成员中显现的提出或废弃知识主张的过程,是怎样受到那些所认为的外部驱动因素的影响的?许多经验表明,科学领域从来都不是外部的社会大环境直接作用的产物,否则科学就不会是具有任何实质意义的半自主性小社会系统,而科学界也就不存在了。

  特定亚文化内科学知识的社会建构

  从具体科学的方向出发,我们对科学的“内部”和“外部”有一个新的理解:科学的内部是一种社会和政治的微观文化,而科学的外部是任何能够在社会大环境中找到的影响科学的内部因素。默顿(Robert King Merton)从科学的外部研究深入到内部研究,对科学的内部与外部之间的划分提出了自己的主张:内部涉及科学体制或科学组织内部的社会关系,而外部涉及科学与其他社会因素之间的关系,两者相对独立且较缺乏对科学知识形成的微观研究。而我们认为,科学的内部和外部现在是互相渗透的,没有一个清晰的界限。通过许多经验研究,人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在某种特定的情况下,在每门处在任一特定历史阶段的具体科学中,内部和外部是如何相互影响和紧密关联的。

  对于这样重新定义科学的“内部”和“外部”,人们可能习惯地同科学知识社会学的观点联系起来:强调特定亚文化内串联科学内外部的科学知识的社会建构。首先,科学知识社会学认为科学对象或科学现象并不是纯粹的客观实在,而是社会建构的。正如拉图尔(Bruno Latour)和伍尔伽(Steve Woolgar)所说:“现象的产生不只依赖于设备,它们完全是由实验室所使用的一切一起制造出来的。借助记录仪,人们完全可以制造出人为的实在,而制造者把人为的实在说成是客观的实体。”其次,科学知识社会学认为各种社会因素尤其是社会利益的相互作用决定了科学知识的建构过程,特别是政治、经济、权力这些社会因素的作用。

  可见,科学知识社会学关注具体科学的亚文化,以科学知识的社会建构观点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这有利于超越传统上的二元划分,可以更好地将科学的“内部”和“外部”联结起来。

  (本文系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资助项目·华侨大学哲学社会科学青年学者成长工程项目“现代科技创新的社会建构研究”(20SKGC-QT03)阶段性成果)

  (作者单位:华侨大学哲学与社会发展学院)

责任编辑:张月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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