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园”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一个概念，即指使建筑与周围的自然生态环境融合的一种景观设计与建设。中国的“造园”有着独特的美学风格和实践理性精神。今天，我们通常将这种建筑与自然环境交互融合的设计与建设称为生态景观艺术创造，其中蕴含的建筑与自然环境有机融合的理念，早在周朝时就有阐释。“相土尝水”“象天法地”等一系列学说，便是强调人与自然环境的关系，要求建筑同地形、地貌、方位等自然环境的各个方面谐调一致。这之所以成为延续至今的建筑准则，究溯成因，不仅与社会的背景因素密切相关，更重要的是与我们民族的文化脉源相应互通。
“天人合一”的哲学思想
人们对自然始终维系的亲近情感，直接影响并支配着自身生活空间环境的选择——与大自然契合的生态环境意识。由此而衍生出环境生态景观创造中的传统形式，即平面铺开的布局设计，其可居、可游、可望、可赏，便是依自然环境的地势、地质、地貌而“铺”，不造高层建筑，以取大地之“气”。为了减轻由低矮造成的压抑感，还创造了鸟尾般的飞檐造型，意喻呼应天之“生灵”。另外，一般房屋的建筑都要尽可能取溪流绕于房前屋后，植树木花草掩映四周，主要房屋门户皆朝南方而开，城镇大都以南北向为中轴线，主要街道自北向南展开等，这样既与自然相和谐，又“取”自然之生息。散点式的建筑之间通过廊、坊、亭、榭等，或相互贯通或相互关照，取自然的物与象，构成一个全景式的完整景观环境，使人们在平面纵深中，享受到生活的安逸和对生态自然环境的主宰感。瞬间直观把握的多层空间感受在这里变成久居和畅游的时间历程。这种空间意识和时间意识的微妙结合，在民间房屋建构中的程序上还被赋予“吉利”的含义，如房屋上大梁、盖瓦封顶等均要确定吉利的时辰（这一点至今仍在许多地区延续）。
如果说，那种显示威严庄重，而又实用入世的宫殿建筑和环境体现着我国先秦时所形成的具有民族特色的实践理性精神的话，那么，“庭院深深深几许”“柳暗花明又一村”的秩序感，则进一步体现了后期以文人士大夫阶层为代表的富有文化意蕴的审美理想。前者井然有序，中轴对称，呈现一种理性之美；后者则是对自然有机把握，迂回曲折、趣味盎然，呈现出一种生态自由的感性之美；前者是雄浑相兼的思辨，后者是温柔并蓄的意绪；前者是直线平面的既定迂回，后者是曲线起伏的自由逶婉；前者实用入世，后者超凡脱俗；前者是“自然的主宰”——人格的张扬，后者是紧依附于大地所包括的与自然幽韵相契合的无为自化——“人情的颂歌”。凡此种种，我国传统的环境艺术所体现的人与自然的生态关系，其文化内涵，无不渗透着“天人合一”的哲学思想和“崇尚天籁”的美学意识。
在传统的生态景观创造中，由于文人的参与，使得“境界”成为“造园”的重要特色。“境界”是我国传统艺术的核心，它使人在与环境的交融中，实现“独与天地精神往来”“上与造物者游”的美妙境界。“仁者乐山，智者乐水”，这种“乐”的境界，便是生态景观艺术处理的核心。通过“造园”中具体的假山池水、花丛植物、曲径石桥、重岩叠峰、山亭流泉等处理，揽自然风景的千姿百态，“物化”自己心中的“自然景象”，取千里之势于咫尺的园内。“造园”成为人与自然天人合一的实证。在这里，“赏、游、望”的活动，就是人与自然之间情景交融的精神活动。在这里“居”的生活，是人们精体味、领悟自己生命存在意义的一种生活，一种人的精神与被“物化”的自然生态环境相契合的共鸣。因而，传统生态景观艺术的创造中“造园”的处理，并非是自然景物的复制，而是依赖于人主观对自然景象的深层感悟，是主观能动性的伟大创造，是将生态景观的创造提升到与人格、生命相和谐的一种艺术形式。
简、静、淡、雅的审美情趣和格调
我国传统文人的脱俗性情、隐逸闲适的生活，也同样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着“造园”的风格。花木的种植与选择在传统生态景观艺术中，作为重要内容历来被“造园”者们所关注。“造园”者将自然的花木赋予人格和精神并布植于环境内。花草树丛、水塘山石、流泉飞瀑、重岩叠峰等自然素材，因势、因地、因貌、因质而铺的景色，借自然万千气象，通过邻景的互补、借景的互衬，有机地把人为环境与自然生态关联在一起，对应成景，这种“天人合一”的全景式的生态景观艺术体现了对生命、对自然的无限热爱。这一生态景观艺术境界呈现出简、静、淡、雅的审美情趣和格调。
简，简而脱俗，简然而得胸怀洒落。室内每个单元空间通过隔屏，既相互分隔又以镂空相互贯通或“关照”，尽管单元空间内容简约，但室与室、室内与室外通过相互“邻借”又丰富了空间含量。以邻借手法将室、园外的花木山林、楼宇江河之宏大深邃的多姿景象纳入室内、园内的视域，既保留了自然的生态感，又丰富了室、园内的审美空间，以寄托无限的遐思。
静，气静则神驰，神驰则悠悠意远。建筑上中轴线对称的结构，井然的室内空间分隔，排列有序的楼、阁、亭、榭的整体组合，时空景物层次安排，尤以绿荫葱茏、碧波涟漪、鸟语花香等佳境，使人赏心悦目。于逶婉通幽的小径近视俯赏，步步看，面面观，前顾后盼，左视右赏于室内外、园外的花丛密林，山色瀑布，层峦耸塔、傲鹤飞鸟，使人心旷神怡，深得大自然之美感。
淡，淡则空灵。在传统生态景观艺术处理中，强调“淡”，意指“淡化”人工，取其“匠意”。“简”作为一种手法，其目的就是突出“淡”的格调，剔除不必要的“金铺玉户”“重轩镂槛”，体现出空灵之美。空灵则气昂，昂则视仰，仰借景观的处理手法正是通过这种视觉感官效果与传统文人的精神内质相契合。仰览群峦蜿蜒，屋宇参差，光波月影之万境于心中，以“游心万化，妙合万有”。
雅，雅则见性情。体现文化内蕴是传统生态景观艺术的格调和境界创造的重要内容。其中琴、棋、书、画作为布置生活环境的“点睛”之“笔”，是历代文人表现飘逸绝俗之风采的形式之一。置琴于屋内或池畔，布棋于案几或亭台，陈文房四宝于书室或楼阁，悬字画于中堂或榭舫，镂对联、匾额（包括室内的字画）内容也大多是关照自然，喻意生态而跋于柱上檐下，都是为创造一个“雅”的生活环境。那些典雅的对联、匾额不仅在形式上美化了环境，其美妙的文学词语又点缀出主景所内含的文化意趣，在主景与衬景相依相邻的“对景”中，负荷着无尽的深意和无限的深情，丰富了环境的意象空间美感。如颐和园内的“山色湖光共一楼”的匾额，意指能将整个环境景观融于这个楼里；又有一亭题“画中游”，虚示出亭外环境自然如画的境界，如此等等，不胜枚举。
（作者单位：山东师范大学美术学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