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语言能力是否会随着年龄增长而衰退？美国麻省理工学院出版社将于10月出版新书《改变思维：语言与年龄如何交互影响》。该书研究了年龄对语言的影响以及语言对人类心理年龄的积极推动作用。作者在书中提出，人类语言能力具有很强的“弹性”和可塑性。针对相关问题，本报记者对该书主要作者、美国孟菲斯大学心理学教授罗杰·克鲁兹（Roger Kreuz）进行了专访。

　　语言与衰老是“双向道”

　　《中国社会科学报》：很多卓有成就的作者一直笔耕不辍，并在中老年阶段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比如8月刚刚去世的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美国女作家托尼·莫里森（Toni Morrison）。对此，您的最新研究有没有相关解释？

　　克鲁兹：人类在婴幼儿时期学习语言似乎不费吹灰之力，但随着年龄的增长，语言习得能力似乎有所衰退。事实上，语言是人们一生的伴侣，与其他认知能力相比，即使人们会衰老，语言却具有一种难得的“回弹力”。莫里森并非文学天才，她39岁时才出版了第一部小说《最蓝的眼睛》（The Bluest Eye）。最后的著作《上帝保佑孩子》（God Help the Child）出版时，她已是84岁高龄。事实上，莫里森的主要著作都是在70岁以后出版的，她在晚年迎来了高产期。

　　莫里森现象并非孤例，历史上很多知名作家的杰出作品都诞生于其晚年。例如，美国作家赫尔曼·沃克（Herman Wouk）出版最后一部小说《立法者》（The Lawgiver）时，已是97岁高龄。 文学成就“高龄化”其实是个普遍现象，也验证了一个重要观点：年龄似乎不会削弱人们讲话、写作和学习新词汇的能力。随着年龄的增长，人们的视力可能会变弱，记忆可能出现“动摇”，但相比之下，理解、运用和创作语言的能力却是贯穿一生的，甚至在老年阶段也能得到很好的发展。

　　《中国社会科学报》：语言与年龄如何互相影响？

　　克鲁兹：大多数人都意识到，衰老过程会伴随语言能力的变化。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可能在某个时刻很难回忆起一些单词或事物名称。然而，有些语言功能却随着年龄的增长而获得提高。语言与衰老的关系是一条“双向道”：衰老影响语言习得，语言也会影响衰老过程。总体上，人在一生中更多地接触语言对其大脑健康甚至寿命延长都大有裨益。

　　书中特别论述了老年人语言能力的变化。一方面，语言认知能力，如记忆能力和感知能力等会随年龄而下降；另一方面，其他语言能力，包括词汇量和写作能力，却随年龄的增长获得了提升。老年人往往显示出比年轻人更大的词汇量，这得益于漫长人生中的阅读和写作经历。比如，老年人在理解习俗俚语上有优势。另外，一些特定的语言活动，包括阅读小说、与人交流，则可以使人生更加丰富，生活更为健康。

　　书中解释了语言能力下“潜在的”多种能力，探究了人们在年龄增长过程中听说读写能力如何变化。我们讨论了在一些情况下老年人为什么对一些词汇感到“如鲠在喉”却无法脱口而出。随着年龄的增长，老年人反应能力开始下降，上述情况的发生率可能会增加。我们认为，其中一方面原因可能是当今世界知识和信息量过剩。但老年人可以成为更好的故事讲述者，能在家庭聚会上讲述很多过往琐事。虽然这些故事往往被年轻人认为“离题且冗长”，但那可能反映了不同场合下老年人不同的交流目的。

　　语言研究要更加全面

　　《中国社会科学报》：您认为之前关于语言和年龄的研究有哪些盲点？

　　克鲁兹：大多数语言研究者主要关注儿童或老年人。我们现在希望对20—60岁的人进行语言能力研究，这些人构成了我们所说的语言研究中的“缺失的中间人”。随着时间推移，人们拼写单词的能力是增强还是减弱？人们学习第二语言的能力是否会伴随终生？老年人是否更擅长讲述有趣的故事？如何理解作家的“创作焦虑”？这些话题在之前的研究中较少受到关注，我们在最新的研究里希望能填补这些研究盲点。

　　《中国社会科学报》：人们认知能力的演变过程可否通过语言能力进行预测？

　　克鲁兹：语言能力有时在认知中起到预警作用。1996年，流行病学家大卫·斯诺登（David Snowdon）和一组研究人员研究了修女群体的写作样本。他们发现，通过研究修女所写文章的语法复杂性，可以帮助预测哪些修女会在晚年患上阿尔茨海默症。

　　再如，虽然莫里森后期的作品仍然行文流畅清晰，但其他作家并没有那么幸运。英国女作家艾里斯·默多克（Iris Murdoch）最后一部小说《杰克逊的困境》（Jackson’s Dilemma）中的部分文字体现出她有某种程度上的认知障碍。事实上，在该书出版4年后，她死于与痴呆症有关的疾病。

　　有意识地坚持写作、阅读和交谈

　　《中国社会科学报》：为什么说“语言掌握是终生的旅程”？

　　克鲁兹：大量研究证据已表明，当人们离开学校时，语言学习并没有结束，也不应该结束。人们应该继续学习新的词汇，并从练习写作技巧中受益。目前，心理学家和老年研究者已拿出证据支持这一观点，即人们可以通过不懈努力练习来不断提高语言能力。

　　《中国社会科学报》：对老年人来讲，阅读和写作对他们有什么帮助？

　　克鲁兹：阅读和写作可以防止认知能力下降。例如，写日记已经被证明可以大大降低罹患痴呆症等认知疾病的风险。阅读小说对延长寿命也有帮助。耶鲁大学公共卫生学院主导的一项大规模研究发现，每天至少读书30分钟的人比不读书的人平均寿命延长近两年。即便考虑了人们在性别、教育和健康等方面的差异后，这种影响仍然很明显。研究人员认为，在我们的大脑中构建一个虚构的、富有想象力的宇宙有助于“润滑”我们的“认知车轮”。因此，为了让自己能够“更好地变老”，我们应该有意识地坚持写作、阅读和交谈。

　　（本报波士顿9月17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