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料文化交流彰显人类文明互鉴
2024年02月07日 10:40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报》2024年2月7日第2832期 作者:严小青

  香料的交流在人类文明发展史上十分重要。商人、使节、僧侣携带各色域外香料来到中国,中国樟脑、良姜、肉桂、麝香等销往西亚。域外医术和饮食在华传播,郑和船队远至香料之角索马里“宣德化,柔远人”。在多元文化兼容并蓄的香路上,中国人和域外人一起经营香料,增加或改变了很多香料的地域和文化属性。香料文化交流彰显了人类文明多样性和包容性。

  东西方人对香料价值的关注

  商周时期中国人就采集使用各色芳香植物。《诗经》记载的芳香植物有30种左右。关于“香”,中国文字中约有30种称呼,表达了香的不同气息与特征。

  东南亚群岛上,土著居民以香谋生,用豆蔻、丁香、胡椒、沉香、龙脑香与波斯、大食、中国、欧洲商人交换食物、铁器等生活物资。香料成为岛民的“货币”。输出群岛的香料身价百倍,成为商人们的财富之源,商人们为此设法争夺、移栽、引种。在丝绸之路上,人们携带香料东来西去;法显、玄奘、义净法师见证了香料在宗教、饮食中的奇妙作用。

  从西亚到索马里,自古盛产乳香、熏陆香、安息香、苏合香等香料。人们以香敬神、待客,很多人以香为“业”。“香”是世俗生活的“礼器”。大流士一世时期,古波斯人每年奉献1000塔兰特的乳香。希罗多德眼里的巴比伦人全身都涂满香料。

  尽管欧洲不是名贵香料的原产地,但是欧洲人一直对芳香之物有浓厚的兴趣,从没停止对“香”的追求。在古罗马和古希腊文化中,人们盛行佩戴用香味浓烈的玫瑰花、百合、常春藤、月桂等编成的花冠。亚欧陆地相连,早期的威尼斯、波斯、大食商人把胡椒、肉桂等香料带到欧洲,引起欧洲人使用这些香料的兴趣。

  可见,香学是生活美学。不同文明中,饮食调味、医药养生、熏衣化妆、香化环境、宗教祭祀都需要香料,衣中趣、酒中乐、茶中情、菜中味都离不开香味。

  丝路上不断流动的东西方香料

  将盛产沉香、檀香、麝香、龙脑香、乳香、胡椒、茴香、桂皮、豆蔻、砂仁、丁香、姜类、花椒、安息香、苏合香、薰衣草、玫瑰等香料的产地串联起来,就是一幅生动的“一带一路”的美妙图画。依附丝绸之路,香料逐渐成为大宗交流物品。运销香料的主体多样,香料传播具有持久性、连贯性与广泛性。

  港口在东西方香料传播中地位重要。商人将非洲北部和东北部的香料经由埃及亚历山大港运往东方。在西亚,中国船只多在波斯湾的尸罗夫(Siraf)港口装卸货物。商人们从波斯湾出发,到阿曼佐法尔采买乳香,去非洲购买象牙、龙涎香、丁香,经印度西南马拉巴尔海岸收购胡椒、檀香,到东南亚采购豆蔻、龙脑、丁香、沉香等香料,最后满载香货来华。在东南亚,大食人曾把盛产香料的爪哇箇罗岛(Kalah)作为商品集散地,从该岛到中国东南港口的航船往来不绝。

  自盛唐在东南港口设市舶司掌管中外贸易后,“令蛮夷来贡者为市”。从此,龙脑、沉香、丁香、白豆蔻等香料随朝贡使和商人传入中国。香料成为流动的财富。

  在两宋传入中国的香料中,乳香、沉香、檀香比例最高。宋高宗说“市舶之利,颇助国用”。朝廷制定了不少鼓励香料贸易的政策。

  元世祖关注互市,任命大食商人蒲罗辛的后人蒲寿庚为福建市舶使。朝贡贸易依然是主流。明时,除了西洋产的龙涎香大量传入中国,输华的胡椒数量也不可计量。马可·波罗说,运到亚历山大港以供应欧洲的胡椒只有运到泉州的1%。

  至清代,葡、荷、英觊觎中国香料市场,彼此较量,对华建立了三角贩运贸易,砍伐东南亚群岛的香料植物,设法将香料移栽到其他地区。

  中国人、波斯人、大食人促成了地中海文明、西亚文明与东方文明的交流。中国汉代的被中香炉,13世纪时已传入西亚,中国香炉制式和图案也沿着丝路传到域外。域外蒸馏提香术、香疗术传入中国;中国熏香术、中式香疗术、各式香炉及其蕴含的传统文化传到域外。在中国人主导的丝绸之路上,展现出和平、兼容、共赢的文化内涵。因此,“香”被赋予了积极的文化意义。

  中外香料文化融为一体

  香料不断从丝路传入中国,中国逐渐有了丰富的用香仪式、香事供养、香药养生、蒸制渴水(饮料),甚至有了斗香挥霍。域外香料广泛传播,实现了本土化。人们用香表达对现实的享受和对美好的寄托。香料成为中外文化交流与融合的载体。

  首先,饮食因增添了各色香料而滋味丰富。高州刺史房千里“在广州蕃坊时,献食多用糖蜜、脑麝”。岳珂说外国人餐食“洒以蔷露,散以冰脑”。元太医忽思慧用羊肉配草果、回回豆子、咱夫兰(红花)、姜黄、胡椒、哈昔泥(阿魏)制成了“八儿不汤”。明人邝璠创造了“大料物法”。

  其次,外来香料融入中药配方。在新疆库车出土的龟兹语医药文书残片,载有胡椒、长胡椒、干姜组成的印度阿育吠陀常用的油方三辛药。在高昌故城遗址出土的回鹘语《杂病医疗百方》残卷中,麝香、蜂蜜、肉桂、豆蔻、长胡椒、胡椒、大茴香等词汇,有的源自梵文和波斯文。出自敦煌藏经洞的于阗文、梵文双语写本《耆婆书》载有樟脑散、大沉香散、沉香散、大旃檀散、旃檀散、印度枳散、摩伽陀散、达子香叶散。在楼兰遗址出土的犍陀罗语(佉卢文)《达子香叶散》残片内容全部是香料药。这可印证中西方香料流通影响了民族药学。

  五代李珣是波斯后裔,他的《海药本草》对外来香料的气味和主治都有新发现,纠正并补充了多种文献的错误和不足。宋初《开宝本草》收录的域外香料药有30种。阿拉伯医方“补骨脂方”“波斯医方”“悖散汤”载入了中国医药文献。元代设有加工回回药物的回回药院。明清时期,医药文献有了“芳香门”。

  最后,外来香水文化融入中国。后周显德五年(958),占城使者莆诃散来华贡15瓶蔷薇水。还有一种香水是出自大食国的“苏合香油”。蔷薇水可用来调配香粉面脂,洒在衣服上,香味持久不败,疗人心疾。北宋时,这种香水的制法还很机密。蒸馏制作蔷薇水、阿剌吉(波斯语araq,烧酒)的技术传入中国后迅速传播。茉莉、指甲花、泡花、玫瑰等芳香花草被人们用以蒸馏提香。

  文化带动需求,需求助推产业。如今,全球香料香精市场规模持续稳定增长,2023年全球市场规模约322亿美元。中国特有香料山苍子油年产量居世界第一,年出口量达400吨左右;中国香兰素产量占全球总产量约60%。

  中国是丝绸之路西去东来的起点和终点。在当下,我们还需积极开展不同文明之间的对话,凭借古丝绸之路的文化意蕴,以经济贸易为基本途径,尊重不同的文明,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作出贡献。

  (作者系南京邮电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保定古城香文化博物馆理事)

责任编辑:张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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