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握与应对人类面临的三种危机
2022年03月08日 09:29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报》2022年3月8日第2362期 作者:吕乃基

  人类在早期阶段,主要面对的是人与自然的关系。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人与各种人造物组成的人工自然(马克思称之为“人类学意义的自然界”)的关系越来越重要。包含人际关系和人己关系在内的人类与自身的关系贯穿始终。这三大关系纠缠在一起。当前,人类面临这三大关系上的危机。

  人与自然关系的危机

  工业革命以来,人类的生存环境日渐恶化,出现了气候危机、环境污染危机、生物多样性危机等。危机源于人类对更高效率的追求和更多资源的占有,由此所迈出的每一步,经由一系列时空的积累和传递,通过形形色色的传播链,影响叠加到当今世界。人类基本上已对此类危机达成了共识。

  目前,人类的处理方式往往是追溯到上述传播链上危机的某一个环节(如两次工业革命),然后在一定程度上通过相应的技术手段修复和缓解危机(如气候危机),并倒逼人类现有的存在与繁衍方式在一定程度上的转向。此外,有人则希望给人类寻找新的栖息地,以避开危机。比如,一些科学家正在讨论对火星的“地球化”改造;在更大的尺度上,则是“外星环境地球化”。

  此类危机主要表现在人与自然之间的功能耦合上。在人类的发展过程中,由农业到工业再到后工业,一次次的“浪潮”、突变和分岔,打破了原有的均衡。这会给此时此地的一部分人,带来可以获取已知利益的新的功能耦合,但会导致彼时彼处未知的功能失调。其后果将落在他人与后人身上,而获利者却有可能于一时和较小范围内置身事外。之后,系统会随着失衡功能的积淀越来越难以承受而加以修正,然而随后又会由此导致新的失衡。人类在一次次的分岔中曲折行进,但失衡的积累最终会影响到包括始作俑者在内的全体人类。

  工业革命以来,功能耦合一连串的破裂与重构,或者说此类危机的演变,主观上是人类收敛与调整对效率的追求和对资源更多的占有,调整生态位;客观上则包括资源在内的环境,目前看来还有转圜的余地。当前,新冠病毒进一步警示人类,自身的知与行存在局限性,对自然和未知需要怀有敬畏之心。

  人与人工自然关系的危机

  人工自然是人类学意义的自然界。随着科学、技术与社会的发展,人与人工自然关系的危机逐步凸显。当下,则主要指人工智能和虚拟现实在某些领域的应用等所蕴藏的危机。与上述危机已显现并有共识有所不同,对于有关现象是否称得上是危机尚存争议。人与人工自然关系的危机,其不确定性,涨落的范围、种类、幅度和频率都在增加。如果说人与自然关系的危机主要作用于人类生存繁衍的环境,间接影响到人类,那么人与人工自然关系的危机则不仅影响到自然界,而且会直接作用于人类本身。

  在客观上,这一类危机的路径显示了一条规律:人类学意义的自然界沿无机—有机—生命—大脑,由基本物理运动(机械—热—电磁)—化学运动—生命运动—意识运动的顺序推进。在人工自然攀升之初,人居高临下地俯视人工自然,不得不俯就人工自然(人是机器);而今,机器已在不断迈向人的高度(机器是人,进而超越人)。如果说人工智能引发的危机主要是在供给侧人被替代,那么虚拟现实带来的危机或许是在需求侧人的满足,甚至使人沉溺于其中,无法确切区分现实和虚幻,以及难辨真伪。虚拟现实的发展,应给现实世界带来福祉。

  人与自然的关系、人与人工自然的关系,这两类危机密切相关。在相当程度上,从农业、工业到后工业,正是人工自然的推进导致人与自然关系的失衡——而人工自然的新进展,则有可能缓解人与自然关系的危机。虚拟世界的运行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人们对现实世界物质的需求(不过人工智能与虚拟现实所需的巨大算力会消耗可观的能源)。虚拟世界可以极大提升现实世界运行与功能耦合的精准度,并可以减少人们对现实世界资源的需求和消耗。如果把两种危机放在一起看,可以认为人与人工自然关系的危机,是人类历史上一连串分岔与调整中关键的一次。之后,自然界、人类和人工自然及三者的关系,将进入新的路径。

  人类自身的危机

  人与自然关系的危机,以及人与人工自然关系的危机,都可以追踪到第三种危机——人类自身的危机。人类自身的内部矛盾,可以区分为人与他人的矛盾和人与自身的矛盾。前者在当下主要表现为国家间的矛盾,后者则是人整体作为“类”的矛盾。

  一是人与他人的矛盾。比如,遏制气候变暖各国应分担的份额,关系到存量博弈,即在危机的酿成中,对于各国的历史责任与当下及短期利益的考量。经济的不稳定,以及影响更深远的生态危机,都是当今各国不得不面对的威胁。此外,还有贫富差距和文明冲突等问题,都会影响到危机的化解。人与他人之间的矛盾也会激化人与人工自然关系的危机。只要一国甚至一家公司在不确定之途上迈出一步,他国或其他公司就不敢止步。相比于前述的存量博弈,人工智能等的发展则关系到增量博弈,是各方抢占制高点、关系到未来命运的竞争。主观上,此类危机源于主体的有限性。其一是认识能力有限,其二是主体本身嵌入于特定的语境(价值观、概念体系、认识水平)和场景之中。人不可能洞察一切,更不可能“知”晓“行”之后的全部影响。客观上,此类危机源于实际对象及其所嵌入场景之无限,以及积淀和传播效应的滞后性、突发性与不确定性。

  二是人与自身的矛盾。对此类危机而言,人工自然不断推进的动力,源于人类对“无尽边界”之世界的好奇心和控制欲,这是人的本能。人类以自身自觉的行动,不自觉地展现了自然界演化的规律——人是自然界规律的展现者。但如弗洛伊德所认为的,人的本能总是略大于对本能的控制(人类多年的发展证明了这一点)。这或许也是人整体作为“类”的矛盾产生的缘由。

  对于人与自然关系的危机,人类毕竟还拥有一定程度的控制权,可以由新的分岔弥补上一个分岔的负效应;而对于人与人工自然关系的危机,却是客观规律,其客观性包含人工自然的发展规律和人在主观上的停不下来。较之人与自然关系的危机,人与人工自然关系的危机更需要我们予以重视并对自己的命运进行筹划。人类在认识与改造外部世界的同时,也需要同步或更进一步地认识与改造自身。

  (作者单位:东南大学哲学与科学系)

责任编辑:张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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