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庆是诗人荟萃的地方。大庆的诗人大多写过石油诗，但像张永波能写出这么多石油诗的却绝无仅有。张永波的诗集《石油之光》（北方文艺出版社2012年版）中有两辑与石油有关，之后他又出版了诗集《地火芬芳》（中国工人出版社2014年版），可见他对石油的钟情。

　　张永波并没有当过石油工人，他能写出这么多的石油诗，还是缘于大庆这座油城对他的影响。“一个年代，一批又一批人/他们举起了自己的意志/为我们的生活标明了井位。”（《石油博物馆》）“我相信生活的主体，相信身边的榜样。”（《1205钻井队》）他敬仰石油人，是崇敬的力量在鼓舞他写作。

　　诗人在诗中表达了对石油的热爱。“热爱石油就像热爱家园里的一株树/关心它就像关心你的田地/你的每一粒谷物。”（《热爱石油》）“我在精神的苦役中爱着/在物质丰饶的背景中修炼/我关注细节/以至于提及石油/就兴奋不已。”（《被我敬重的细节》）他对石油的爱是执着而深沉的。“在物质丰饶的背景中修炼”，提出了一个有关精神提纯的问题，面对物质的诱惑而不改变心志，因为热爱，诗人不再是一个旁观者，而是亲历者。

　　在很多首诗中，诗人都是从一个石油亲历者的角度在进行着情感表达。他将自己的情感融入石油工人的情感之中。“审视荒原，想象/钻塔这支铁笔吃力地狂草着石油/我便以石油人的身份/体会诗的真正意境。”（《小憩》）诗人进入了石油人的状态，能以己之心体会他人之心，并融入劳作的现场。诗人相信生活对他的点拨，那种诗的大境之美正是他所追求的。

　　诗人特别注重诗歌的开阔感，诗歌的表现力也因此而增强了。荒原、草原是他诗中经常出现的词。如《荒原多么辽阔》《天上草原》《白露》等，诗人注重瞬间的感悟，这种感悟都是在荒原、草原这样的开阔地带展开的。

　　同时，诗人也注重诗歌的情境感，注重细节。“青草、野芦发芽在我们的铺边/流水、雁阵衔着落日向梦飞去。”（《夜，在钻区里》）如果不是对石油工人的生活有深刻体味，就不会写出这样有概括力和感染力的好句子。“一只出洞收获的田鼠/踏着薄薄的黑暗/在钻机旁踯躅着/它陷入了石油的芳香。”（《小夜曲》）这样的细节描写使诗歌有了灵气。

　　在张永波的石油诗中，地域性特点是十分明显的。《榆树林油田》《头台油田》《大同镇》《让胡路火车站》《车过铁人村》《八百垧》，将这些熟稔的地名写入诗中，正是张永波诗歌坚实感的体现。

　　林贤治说：“真正的抒情诗人是自我表现的诗人，同时也是不可避免地表现着时代的诗人。”作为后辈诗人，张永波与前辈诗人李季有情感上的一致性，那就是歌颂石油。作为石油诗的代表性诗人，李季有诗集《玉门诗抄》《玉门诗抄二集》《致以石油工人的敬礼》《石油诗》等。但毕竟时代不同，诗歌也在不断发展，石油诗的创作面临着新的课题，具体来说，就是如何表现石油和我们这个时代的关系，如何写出诗人深刻的思考，如何强化语言的表现力。

　　张永波的石油诗体现了新时期以来的诗歌经验对他的启发（这是一种广泛意义上的启发，不限于石油诗）。从这些石油诗中，我们看出了他多方面的尝试，这种积极的探索是别具意义的。除了石油诗之外，张永波也写了不少其他题材的诗歌，近年来他不断尝试题材的变化，从更广阔的层面上展现他的思考。

　　首先，能够直面现实。“建设像一个快速运转的机械/左轮承载着破坏/右轮负荷着建造/而设计师们像胸怀美好的富翁/大手一挥便是一地的美丽。”（《且听我娓娓道来》）从诗句中，我们看出了诗人独立的思考。诗人用一只热爱的眼睛看世界，用另一只批判的冷眼看世界，这是诗人立足于这一世界的关键。诗人在独立的思考中彰显着思想的力量，并以这种力量证明自己的存在。

　　其次，有强烈的回望意识。“如果你相信浪花能把遗落的螺号吹响/请你沿着它的声音找回鲑鱼僵硬的尸骨/如果你相信桨橹的呼唤/请你把遥远的渔歌重新唱起//赤裸的河床，沉默不语/可是把远逝的涛声回忆//一条枯竭的河流/多像大地深陷的皱纹。”（《古河道》）诗人借古河道表现对远逝的事物的回望，语言很有感染力。

　　再次，表现了对大自然的情感。“它们小心地揽着渔歌，把安宁洒落民间/那些田间劳作的人们/把江水当珍宝一样的礼物/认真地献给土地/我站在江水里，外省的风从对岸吹来/轻轻地抱住我/摇动的心踏实地扎根在风俗里。”（《两江的邂逅》）“摇动的心踏实地扎根在风俗里”一句有力地表现了美好的大自然对人心境的影响，从中也能看出诗人的生活态度，当然也包括诗人的创作态度。这里有诗人对自己的砥砺。没有这样的扎根，就没有诗人的底气，没有诗人灵魂的厚度。

　　最后，表达了对人生的思考。“透过叶子，我看到贯通青春的伤/已经结满了疤，它和日渐呈现的色斑/像秋天牧场上领先的头羊/以及受孕妇女，让秋色深重起来/我的童年和落叶一起流亡。”（《透过叶子》）“冬天的路还算遥远/我必须完成脚下的路/在大雪中我坚持着心灵里程/让尚未污染的灵魂/不受惊扰。”（《素食主义的冬天》）前者是对美好时光流逝的感叹，有着很深的沧桑感；后者是对纯净人生的思考，令人感佩。

　　张永波的一些诗写得很大气。“五月的科尔沁草原，风躲开/马兰花的爱情/比月光还轻的马蹄声/像含在喉咙里的呼麦/把苍凉的长调喊得比呼伦贝尔还远……”（《科尔沁草原》）诗意在草原的背景上展开，马兰花、枣红马、姑娘，具象化的表达让诗意盎然，大气而深沉。所谓大气，都离不开具象化的表达，就像对草原的表达要从一朵野花开始，而后铺展开去，显示出大气象。

　　张永波的诗歌中常见佳句。“进入石油时代，我们/一些飞天的想法羽毛正在丰满。”（《石油时代》）“我看清了一支月光下的兵蚁队伍/铿锵地行在空无一人的时空里/像飘移的石头，成为远方的星辰。”（《动身》）“仲夏之夜，失眠的蟋蟀/躲在墙角边操练着民歌/它双翼弹拨着月光/发出银器锻造时的回声。”（《蟋蟀的恋歌》）诗歌语言的表现力是诗人永远追求的，再真诚的诗歌，如果语言的表现力不够，依然不能算作好诗。

　　作为一个深情的歌唱者，张永波执拗的歌唱带着他对生活的深爱，也给我们带来了感动。他的诗是“踏实地扎根在风俗里”的诗，有浓厚的生活底蕴；他的诗有一种不急不缓的节奏，就像他的性格，从中可以看出他对情感的适度把握。张永波写诗几十年，他用大量的诗作留下了岁月，留下了内心的感动，这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作者单位：绥化学院文学与传媒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