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之爱是人之常情,然而凡事都有例外,有些母子形同陌路,乃至不共戴天。作家们也有这类爱恨情仇,不过无论是爱是恨,都是作家创作的动力。
法国作家司汤达(1783—1842)很爱漂亮的母亲,他终身未婚,这与他的恋母情结不无关系。母亲在他7岁时去世,父亲续娶了专横的小姨,所以司汤达憎恨严厉的父亲,对父亲在大革命时期被捕感到庆幸。司汤达用过100多个笔名,固然是为了避免书刊检查,但也是为了不使用父亲的姓氏。他说自己不曾有过什么童年的欢乐,把自己的青少年时代描绘得漆黑一团,还在他的名著《红与黑》和《帕尔马修道院》里,把主人公于连和法布里斯都写成失去母爱的孩子。
普鲁斯特(1871—1922)巨著《追忆似水年华》中的主人公马塞尔,对母亲怀有依依不舍的深情:他很娇惯,临睡前一定要妈妈来吻他,向他道晚安,给他读乔治·桑的小说《弃儿弗朗索瓦》。这正是作家生活的真实写照。1905年9月,普鲁斯特因母亲的去世而深受刺激,在医院里住了六个星期,他觉得自己“不再拥有任何活下去的理由”。之后他的健康每况愈下,失眠日益严重,以至于为了隔绝噪音,不得不把卧室的墙壁都加上了软木贴面。《追忆似水年华》里对同性恋有大量的描写,而马塞尔与女性相恋只能酿成苦果,这与母亲的宠爱造成了他的同性恋倾向是分不开的。
萨特(1905—1980)由于父亲早逝,爷爷奶奶把他的母亲当成小孩,他在长篇小说《自由之路》和剧本《苍蝇》里,描绘了母亲和他像姐弟一样的亲密关系。母亲在他11岁时改嫁给造船厂工程师芒西先生,继父对他非常冷淡,他与继父也格格不入,因而处处与继父作对。继父要他学数学,他偏要学哲学,没想到歪打正着,成了举世闻名的哲学家。
然而也有不少母亲给儿子带来了各种各样的痛苦。巴尔扎克(1799—1850)的母亲夏洛特冷酷自私,对他不闻不问,连零用钱也不给他,后来甚至有了情夫和一个私生子。巴尔扎克在中学的6年里只见过父母两次,从未享受过家庭的温暖和母爱,所以他成年后爱上的都是年龄比他大许多的女性。他在自传性的小说《幽谷百合》的开头写道:“当嘴唇吮吸着苦涩的乳汁,当微笑被严厉凶恶的目光制止,这样的痛苦有哪一位诗人会告诉我们?我是一个新生儿,我能伤害什么样的虚荣心?我的身心该是何等不幸,才会使得母亲对我如此冰冷?”
瓦莱斯(1832—1885)是巴黎公社时期的进步作家,他的传记体小说《雅克·万特拉》第一卷《孩子》是这样开始的:“我是由我的母亲哺育的吗?是不是一个农妇给我喂的奶?我一无所知。无论吃的是什么样的奶,我都记不起小时候受过任何爱抚:我从未得到亲吻、抚摸和宠爱,只有鞭打是家常便饭。”瓦莱斯的父母信奉愚昧的教育方式,尽管瓦莱斯学习勤奋、经常获奖,在家里还是天天都受到母亲的毒打和辱骂,在学校里则受到教师的虐待,因此他从童年起就形成了对家庭和社会的反抗心理,后来成长为一个革命家和作家。
于勒·列那尔(1864—1910)的母亲是个虔诚的宗教徒,严厉苛刻,喜欢体罚,列那尔是在父母的拳脚下长大的,挨打成了家常便饭。他渴望得到母爱,却没有得到父母的丝毫温情,反而受尽委屈和折磨。他在自传体小说《胡萝卜须》中,以愤怒中包含幽默的笔调描绘了童年的苦难经历:主人公胡萝卜须是个备受虐待的儿童,他的个性是在母亲日常的刁难、伤人的评语和不起眼的恶意中锤炼出来的,以至于成了受难儿童的象征。
埃尔韦·巴赞(1911—1996)的母亲为人冷酷,父母在他6岁时就丢下他去了国外,中学里的教师也使他备受压抑,因而他从小就形成了反抗母亲和教师的叛逆性格,甚至因此被关进了精神病院。在《毒蛇在握》《树倒猢狲散》和《枭啼》等小说中,巴赞向家庭和社会宣战,以犀利的笔触,对童年时虐待他、绰号叫“疯猪婆”的母亲进行了清算。
这些粗暴冷漠的母亲都在儿子书里受到了惩罚,但同时也表明不幸的童年反而能焕发出作家的才华。归根结底,作家们把母亲作为小说里的人物,无论是怀念还是谴责,都是在使她的形象变得永恒,其实都是对她的纪念。
(作者系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研究员、中国法国文学研究会原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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