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在变化中的词类转用非常普遍,其中名转动在英汉两种语言中日渐突出。英语中名转动的新鲜用法不断涌现,例如:“Let’s 747 to New York”。古汉语中也多有此现象,近代汉语中则以往较少,而在当今网络语言和口语中渐渐增多。当今汉语中“雷人”、“坑爹”、“别老宅在家啦”、“你被黑名单了”之类已成热门辞令,而新型购物方式也催生了不少名转动用法,如“这件电器昨天一上架就被秒杀了”,“下午就顺丰你”等。名转动之所以可能,与词的概括性、隐喻性、词与句的对等和转换有关,而言者和听者共享的知识及其隐喻能力是生成和理解名转动的语用基础。
词的概括性、隐喻性导致词—句转换
有时用一个词即可以概括一句话,这体现了词汇与句子之间的“全息性”(holography)和“象似性”(iconicity)。基于以上特性,在系统功能语法理论框架下,词汇与体现句法特征的子句平等,所以两者被统称为“词汇语法层”。认知构式语法主张词汇和句法具有连续体的特征。构式被看作词汇和句法的补充,而两者间可相互转换,如“碗打了”相当于“碗打碎了”。词与句或短语的象似和转换性,使得名转动具有心理上的可能性。
汉语具有的概括性和指称性,使得动词性短语与单个名词均能充任主语。同时,英汉语的主语均能是含主谓结构的事件,而这些事件又能用一个名词来概括,人们熟视名词与句或句与词之间的转换,而名转动的表达也因此得到理解。
名词化构式往往内包动词或形容词的意义,例如:“品牌意识”实际表达了含动宾结构的小句内容“关注品牌”。名词化反映一个过程向另一个过程的转变,由动词变为名词则体现了行为向物质的转换过程,该过程可视作以隐喻方式建构的实体,即经过隐喻化而以名词的形式体现出来。正是名词化的过程,即实体的隐喻性用法实现了词性的转化和词—句的转换。如在“要实现现代化”的句子中,“现代化”具有指称功能,在“该行业已经现代化了”当中,“现代化”充当谓语动词,体现陈述功能。两句中的“现代化”都包含达成现代化的行动和有关“现代化”的要素,作名词或动词都表达事件的过程,因而类似的名动转换由于语义完整不变而易于通达。
名转动具有认知基础
一方面,言者和听者需有共享的知识基础。该基础包括语言和百科知识,前者指识解词语隐含和语境限定的意义,后者包括话题的背景知识。荷兰心理语言学家斯蒂芬·莱文森(Stephen Levinson)提出的信息原则认为,在人们的记忆储存里,有若干不言而喻的“常规关系”,即世间万物的关系,而相应的“常规理解”就是人们对其达到的归约性解读,即共同意识。共有认知经验,常不言而喻,提到A就自然能联系到B,因而可以“说得尽量少”。正因为人们熟知“驴不胜怒,蹄之”和“左右皆肘之”中“蹄、肘”的主要功能,也容易识解其用作动词时所具有的意义。同样,当人们说“他猴着身子钻了进去”,也是指“他”像“猴”一样弓着身子的行为。英语中类似的例子也不少,如“elbow his way out of the crowd”,几乎所有的人体部位名词都可以名转动。此外,由名词转化而来的动词如属于可以带宾语的典型及物动词,则理解负担就会较轻,而这样的名词作名动转用的可能性也较大。
另一方面,人们需发挥隐喻能力。隐喻和转喻是词汇的用法或功能改变或拓展词义的主要机制。例如:“别那么婆婆妈妈了”,以“婆婆妈妈”代表“啰唆或唠叨”。“他脑子浆糊了”中的“浆糊”指“思路不清”。理解隐喻还涉及文化差异,很多词语,如颜色词、植物和动物词都有明显的语言文化特征。如“胡未灭,鬓先秋”,其中“秋”转指人生的老年,形象地显现双鬓泛白,便典型地具有中国特色。
名转动的识解可分三步
名动转用的识解大致可分三步:首先,以名词来理解该名词的语义内容和句法功能受阻;其次,借助上下文语境推导该名词占据动词空位,并根据百科知识,常规关系的提取,词语的概括性、隐喻性和隐性表述等来推断其符合动词空位及句法语境的最相关语义功能;最后,通过更大尺度的上下文语境检验所推断意义是否成立,如否,返回第二步再度解读。
在此过程中,人首先根据句法对词性的限定作用和语序知识判断词的语法功能,所谓“入句显类”。如在“我是穷人坐不起,我凭什么被高铁”和“雾了窗户”中,语序和虚词“被、了”让人确定句中“高铁、雾”为动词。由此提取意义的思路:事物常与行为分不开,事物或是行为的结果或呈现其某种特征,表现其某种功能,蕴含与事物相关事件,而动词表达发生过程,因此,名转动就意味着某种事件借由该名词发生,每一个名转动之后的词等于一个含谓语的短语,而名词在该短语中充当某种角色。当名词丧失所指意义后,交际者可根据自己的需要提取名词所具有的特征意义、功能意义、关系意义、联想意义等。
多原因促使名转动广泛出现
名转动新创用法的涌现有以下几方面动因。
其一,填补表达的空缺。人类语言中,名词约占词汇总量的73.6%,形容词占17%,动词只占8.6%。当没有现成的动词时,名词便是便利的替补成员,人们利用或依据原先对名词的了解来理解和运用新的名转动词。无需造新词,便满足了表达的需要。
其二,新用法简洁省力。名动转类词扩展了名词的语义与功能,一个名词转用成动词,便可代表该名词可能发生的整体事件,体现话语的经济原则。互联网和输入快捷等原因促发新造词语,像“咱也大款一回”之类新用法便因其认知和表达的经济性得以迅速传播。
其三,新用法具体生动,物相化表现力很强。“猫在家里”,“可能与别人花前月下去了”,“她能继续大腕下去吗”,这些句中名词所指为人们熟知的事物和事件,具有表达的形象性。
其四,适用范围广且别具意趣。如“雷人”一词,雷以闪亮吸引视线,以巨响震撼听觉,感觉生动有力。有些场合用“吓人”有点过头,用“惊人”太过普通,用“动人”不够阳刚,而用“雷人”则感觉力道够,不褒不贬。
其五,“突显准则”起作用。名转动词是语法脱离常规的一种变异,其目的在于造成一种“突出”,如“心情不好就巧克力一下”。名词被活用作动词后,呈现非同寻常的修辞效果,其特别的表达使其认知突显度得到提升。
名转动得以广泛传播,使用者用词趋新求异的心理也在起作用。人们用词喜变化,赶时髦,而不用新的名转动表达方式,会显得落伍。尽管有反对意见称名词动用不规范,但人们有时有意改变常态词类的用法以适应语用修辞的需求,使得语言更加简明、精确、活泼、诙谐,丰富了表达手段,也张扬了语言的个性风格。
(本文系福建省社科规划基金项目“英语词汇类使役结构研究”(2013B215)阶段性成果)
(作者单位:华侨大学外语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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