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唐诗璀璨的星河中,李白的诗歌(以下简称“李诗”)是一颗光彩夺目的明珠,不仅中国文人与读者痴迷其中,许多国外学者亦对其怀有极高的研究兴趣。李诗英译有200余年的历史,大部分为选译本,鲜见全译本;在译诗技法上,散体居多,诗体较少。不同译者群体的译文各有千秋,他们在文化“交游”中,为李诗在西方的传播与接受找到了不同的突破口。
李诗英译的三个阶段
虽然有关诗歌可译性的争论一直存在,但是翻译诗歌的努力却从未间断。自18世纪中叶开始,李诗英译活动赓续不断,延续至今。通过对中外译本的系统爬梳,笔者将李诗英译史划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为20世纪初期之前,是李诗英译的早期阶段。16世纪末,随着传教士来华,中外文化的碰撞催生了较多的汉诗英译作品。中国学者王丽娜认为,最早将李诗译为英文的是英国政治家、诗人索姆·詹尼斯(Soame Jenyns)。之后,又有德庇时(John Francis Davis)、理雅各(James J. Legge)、罗伯特·道格拉斯(Robert Douglas)、赫伯特·艾伦·翟理斯(Herbert Allen Giles)等英国传教士、外交官和汉学家尝试翻译李诗。德庇时曾译《赠汪伦》和《晓晴》。道格拉斯曾译《登金陵凤凰台》,并将译作发表在其所著《中国》(China)一书中,书中附有原诗的拼音,供外国读者吟诵。
这一时期,李诗英译者多为英国人。译者未将李诗作为一个独立对象来研究,而是将其作为中国文化典籍或唐代文学的一部分,所译李诗数量不多,研究深度不足。译者受中西方文化差异影响,常出现误读现象,存在对诗歌本意的理解偏差。大部分译者受西方诗歌创作趋势影响,采用了散体形式翻译,译文难以再现原诗的音韵美。
第二阶段为20世纪前半叶,在这一时期,李诗翻译进入了一个新的层次,逐渐形成了一些翻译准则。彼时,美国开始在世界舞台上扮演新的角色,在政治、经济和文化方面日趋活跃,也出现了一些代表性李诗译者。包括美国诗人埃兹拉·庞德(Ezra Pound)、艾米·洛威尔(Amy Lowell)、威特·宾纳(Witter Bynner)等。此外,英国汉学家阿瑟·威利(Arthur Waley)和日本翻译家小畑薰良等人的贡献也不容忽视。
庞德是当时以自由体英译中国诗歌的代表,是中国古诗走入美国诗坛的引领者之一。其译著《华夏集》(Cathay)和《五年间》(Lustra)分别收录了7首和12首李诗。他突破了格律的束缚,以传达原作的意境为重,这使得其译文受到西方读者的喜爱。当时,深受西方学术界好评的还有宾纳等人合译的《群玉山头:唐诗三百首》(The Jade Mountain: a Chinese Anthology, Being Three Hundred Poems of the T’ang Dynasty)。该书收李诗27首,同样采用了散体意译法。威利的译著中涉及李诗的有《汉诗选译》(More Translations from the Chinese)和《汉诗选译170首》(A Hundred and Seventy Chinese Poems)。他还在刊载于伦敦版《亚洲季刊评论》的《诗人李白》(The Poet Li Po)一文中列举了23首李诗译文。日本学者小畑薰良在美留学期间出版英文本《李白诗集》(The Works of Li Po, the Chinese Poet)。他同庞德一样,采用散体意译方式,不拘泥于形式和韵律,其译文旨在向读者传达原诗中所含的思想感情。《李白诗集》在欧美数度再版,至今依然吸引和影响着无数读者。
这一时期,李诗美国译者的译作在数量和质量上都开始超越其英国同行,译者群体从传教士、外交官发展到专业译者、诗人等,其成因或在于美国蓬勃开展的新诗运动。该运动在高潮时曾以中国古诗为武器,试图摆脱英国诗歌传统的束缚。
第三阶段为20世纪中后期,在这一阶段特别是20世纪末以来,国内译者开始在汉诗英译上发力,不仅涌现出大量译者,而且产生了传播效果上乘的译本,为西方读者了解中国古典诗歌作出了巨大贡献。代表性译者有翁显良、许渊冲等。翁显良主张用自由体表达中国诗歌所蕴藏的意象。翁显良在其所著专集《古诗英译》(含李诗)中,将汉诗英译的理论运用于实践,选译的诗歌时间跨度大、种类多,是一本富有特色的汉诗英译佳作。许渊冲认为汉诗英译,既要工整押韵,又要境界全出,力求完美。他致力于把唐诗、宋词等译为英语韵文,提出“三美”理论,并将其运用于翻译实践,尤其是诗歌翻译中。
近年来,越来越多的中国译者参与李诗英译,通过译本努力向西方读者介绍李诗,其贡献不仅在于翻译实践,还在于翻译理论。2020年10月,上海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赵彦春译著《李白诗歌全集英译》由上海大学出版社出版。该书收录李白存世诗歌1052首,共8卷。在书中,赵彦春以其创立的翻译学归结论为基础,向读者和其他译者展示了关联参数在翻译过程中的具体运用及效果,为读者整体分析评价译作提供了指标框架。
诗体散体各不同
总体而言,国外李诗译本以散体、选译为主,国内李诗译本以诗体、选译为主。诗歌翻译中一直存在诗体与散体之争,争论的焦点在于译文中是否应保留原诗的韵律。以译者行为批评理论考察可知,诗体译者偏向于语言人,彰显了语言性;散体译者偏向于社会人,其社会性更为突出;两类译者彼此相连,只是侧重不同。扬州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周领顺认为,译者对原文的定位、译者对读者的定位(包括译入与译出)、译者对自己的定位,乃至译者对译文的定位都直接影响着译文的走势,几个“定位”之间彼此关联。这些都是出于务实的需要,所以,也会有相应务实的态度与手段,即使对偏于“求真”的文学型文本而言,同样要保持较大的自由度。
前文提到的部分译者将李诗译为散体,甚至有译者将散体译为诗体。原因或在于文学型文本通俗化程度较高,故而译者介入的成分也就较多。对于译者而言,为了求取最佳语境效果甚至市场效果而部分偏离“忠实”是常见现象,这是从动态的人本视角看待问题。
纵观李诗英译史,笔者认为,虽译者众多,译本纷呈,但也存在不足与问题。第一,在选诗数量上,绝大部分译本所涵盖的李诗篇目有限,且重译、复译现象明显。第二,在译诗质量上,由于译者身份、译诗目的、译诗理念等不尽相同,现有译诗在质量上参差不齐。第三,在译诗技法上,诗体/韵体/格律体、散体/自由体均有所见,译界未就其译法达成共识,以至于译者们各行其是,创造出随心所欲乃至良莠不齐的译本。
根据李诗英译者的身份特点,可将其分为传教士或外交官、汉学家或英美学者、诗人和华人学者四类群体,其译文各有千秋。传教士或外交官群体译诗时常将汉诗格律进行本土归化,汉学家或英美学者群体侧重李诗意义和精神的再现,诗人群体偏重译诗的审美追求,华人学者则更多关注李诗对中华文化元素的传达。以上国内外译者在文化“交游”(社会交往)中,为李诗在英语国家的传播与接受找到了不同的突破口,使诗仙远游,诗魂传播。通过中外译者的不断追求与努力,外国读者对李白及其诗歌有了更多的认识,同时,李诗对于世界文化的影响也越来越大。这对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国际传播产生了积极而深远的影响。李诗英译不仅可以助力中国古典文学的广泛传播和研究,而且在一定程度上丰富了英语文学,促进了中西方文化交融与文明互鉴。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重点项目“李白诗歌全集英译及译本对比研究”(17AZD040)、2020年甘肃省高等院校外语教师发展研究项目“网络实践共同体对甘肃省高校英语教师科研领导力发展的影响研究”阶段性成果)
(作者单位:西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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