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场是用于演出和观看的场所。观与演都在剧场空间中完成，受到剧场空间的直接影响。中外剧场发展史证明，剧场空间的演进引发观演关系的变革。如在镜框式舞台剧场中，舞台与观众区之间通过镜框式台口进行了二元分隔，演员在舞台上进行表演，观众在观众区观看，产生鼓掌、叫好甚至嘘声等现场反应，观与演之间的交流隔着一堵无形的墙（所谓“第四堵墙”）。而众多实验剧场或主题剧场，通过改变舞台与观众区的空间布局，着力打破观演间的“第四堵墙”。剧场空间尤其是物理空间对观演关系的影响是直接而可见的，观演关系的变革同样会作用于剧场，带来剧场空间的变化。后现代主义戏剧观演关系对剧场空间的变革最具说明力。

　　剧场空间与观演关系是双向作用的，有关观演关系的认知和理论会影响剧场空间的建构，而剧场空间建构后又会作用于具体观演关系的产生。值得注意的是，剧场空间与观演关系双向作用是基于有物理形态的剧场空间来判定的。如今，数字技术已构建出了虚拟的剧场空间，虚拟剧场空间与观演关系是否有所改变？这是当代戏剧人需要作出回答的时代问题。

　　虚拟空间的技术生成：智慧剧场与云剧场

　　从古至今，剧场从露天进入室内，再从室内走向开放，形态的演进只是剧场物理空间的改变。20世纪以来，随着影像技术和数字技术在舞台与剧场的广泛应用，剧场物理空间的有限性逐渐被突破。一种完全借助于技术的虚拟剧场空间，正在成为新的剧场空间形态。

　　智慧剧场：物理空间里的虚拟拓展。随着5G等移动通信技术的广泛应用，以国家话剧院的“智慧剧场”为代表的新型剧场形态在我国应运而生。这类智慧剧场致力于传统剧场的数字化升级，有效实现线上演播与线下演出的双演融合。建成后的国家话剧院智慧剧场里，将会悬挂若干个VR球形摄像机，每个球形摄像机有逾30个机位，可进行无死角和多视角的拍摄。如此，一场话剧演出就能通过多个视角同步推送的形式，重构出类似“平行空间”的呈现效果。现场观众可借助头戴式显示设备感受4K、8K、VR、AR等技术营造出的梦幻般全沉浸舞台，网络观众则可借助5G的低时延实现与现场观众“同步”观看表演，还能根据个人喜好随意选择观看视角。

　　智慧剧场实现了现场演出与线上演播同步进行，兼有现场观众和线上观众，如此就有了现场与线上、真实与虚拟等不同维度的观演时空，实现了传统剧场空间与虚拟剧场空间的有效融合。

　　云剧场：虚拟空间里的仿真剧场。智慧剧场是在传统剧场基础上借助数字技术建设虚拟剧场，属于物理剧场空间与虚拟剧场空间相叠加。除此之外，在数字技术支持下，我国还出现了完全的虚拟剧场空间，这种剧场有一个形象的称谓——云剧场。

　　这些云剧场有的开发了自己的小程序，如齐鲁云剧场、八闽云剧场、中国演艺云剧场等；有的建于合作共建的专属平台上，如广州大剧院和华为融合视频合作建设的5G智慧剧院在华为视频App上线；国家京剧院《龙凤呈祥》云剧场在咪咕视频直播平台呈现；有的则直接通过抖音、快手、视频号多种公共网络直播平台来呈现。它们创新线上直播等业务场景及艺术展现形式，致力于让观众通过网络演播随时、随地、多样化地乐享舞台艺术。

　　云剧场并非完全脱实向虚，剧场空间虽然是虚拟的，在虚拟空间中通过多种互动方式维持的观演关系依然是真实的，观众在其中获得的观看体验和审美感受也是真实的。云剧场是虚拟、仿真与真实兼具的一个全新空间。

　　虚拟剧场空间的观演关系建构

　　无论是智慧剧场还是云剧场，当前借助数字技术构建的虚拟剧场仍然需要各种形态的屏幕作为媒介与观众产生连接。演出在屏里面播放，观众在屏外面观看，形式不同的屏仿佛另一种形式的“第四堵墙”，间隔开了观看与演出，也将观演关系天然置于一种二元分隔式的样态，这就特别像镜框式舞台剧场里的观演关系。不过，相比实体剧场，虚拟剧场中的观演并不能同时空在场，这种非现场性为观演之间的交流设置了巨大障碍。因此，虚拟剧场中观演关系的核心问题是在何种程度上克服非现场性。

　　虚拟剧场利用数字技术进行了多种尝试。一是运用技术为虚拟剧场增加新的观赏视角。如广州大剧院和华为融合视频合作建设的5G智慧剧院，运用自由视角、多视角拍摄技术突破传统舞台现场观演的视角局限，赋予观众自主选择观看视角的自由。其中上演的广州芭蕾舞团舞剧《胡桃夹子》在自由视角加持下，观众可自由选择观看角度；在多视角场景下，观众可随心所欲切换欣赏视角。另一舞台剧《活动变人形》则通过多视角赋能观众自主选择景别分屏切换观看，获得个性化、多维度的观赏体验。虚拟剧场利用数字技术，不断创造实体剧场所未有的观看体验。

　　二是在虚拟剧场里增加各种线上观演互动方式。如国家京剧院《龙凤呈祥》云剧场尝试构建虚拟观演场景，通过增添“云包厢”“云呐喊”“云打赏”等互动功能，在线上营造传统剧场的在场感，实现观演的互联互动。

　　三是借助虚拟现实技术营造虚拟场景，增加观众现场感和沉浸感。虚拟剧场的产生发展与虚拟现实技术的深入运用息息相关。比如，VR技术可模拟生成虚拟剧场；AR技术可增强剧场虚拟效果；MR技术则可让剧场虚实混融为一体。借助虚拟现实技术和相关终端设备，虚拟剧场不仅可以让观众找回缺失的现场感，还可体验到实体剧场所没有的交互性。

　　目前，我国方兴未艾的云剧场大都采用平面流媒体播放视频的方式，观众通过传统的电脑和手机等互联网终端很难获得身临剧场的现场感。据报道，真正承载实时交互式内容的虚拟现实内容云平台已在研发。一些游戏、新媒体艺术、网络直播运用虚拟现实技术进行的场景构建和实时交互，也为虚拟剧场的未来发展提供了借鉴。尤其是依托于传感、边缘计算、感知交互、全息影像、仿真引擎、AIGC（人工智能生产内容）等技术建构的元宇宙快速发展，将把人类从在线的时代推向一个重新在场的时代。可以预见，虚拟剧场将会从目前流媒体播放的云剧场形态走向虚实融生的新剧场形态。届时，观演将真正实现不同时空下的实时交互，虚拟剧场才有可能超越实体剧场而产生新的观演关系。

　　虚拟剧场中，剧场空间和观演关系的双向互动仍在持续。现有虚拟剧场空间形态虽基于模拟线下观演关系而生成，但技术进步所实现的虚实融生将会赋予虚拟剧场强大的实时交互功能，新的虚拟剧场空间形态必将催生新的观演关系。而新的观演关系将如何演进？又将如何影响未来虚拟剧场空间建构？一系列新的问题在吸引着我们继续探索。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艺术学重大项目“科技赋能艺术生产与演出、演播研究”（21ZD05）阶段性成果）

　　（作者单位：山东省艺术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