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北民族走廊中,各民族频繁迁徙、交流、交往、交融。自汉魏以来,该地区先后集中了羌、月氏、匈奴等民族及政权,对西北民族走廊乐舞艺术的繁荣发展产生了重要影响。西北民族走廊多民族的互相交融,使得这一地区乐舞艺术兴盛多彩。在我国历史上,《凉州》《甘州》《渭州》《霓裳羽衣》等重要的乐舞艺术,皆出自西北民族走廊。西北民族走廊地处丝绸之路的要道,多民族乐舞艺术经过较长时期的融合、吸收,逐步发展成为具有西北民族走廊特色与风格的乐舞艺术。它不仅呈现了西北民族走廊人、地、乐舞深层融凝、多民族交融共生的局面,还体现了中华民族“和合”的理念与内涵,反映了西北民族走廊多民族对中华传统文化的坚守与自适。
西北民族走廊乐舞艺术的“和合”内涵体现在多元的乐舞内容、和谐的身体动作和“团圆”的心理需求三方面。首先,西北民族走廊乐舞艺术融入了多民族交流的情景化内容,在敦煌千佛洞和安西榆林窟等壁画艺术中,仍然保留了古代西北民族走廊千姿百态、多元的乐舞艺术形象。敦煌莫高窟第156窟的“宋国夫人出行图”中可见乐队七人,乐器有笙、横笛、琵琶等,舞者四人。壁画中舞者们头梳高髻,长裙拖地,扬袖起舞。从舞者的人数和装扮来看,他们与西北的《西凉乐》“方舞四人”类似。在群舞中,西北民族走廊上西凉地区人民生活中的舞蹈形象,也在敦煌石窟壁画中有一些反映。如敦煌莫高窟第156窟中,河西总督“张议潮夫妇出行图”展现了规模盛大的车骑仪仗和歌舞百戏画面,其中的舞者有的身穿长裙、脚蹬靴子,右臂举过头顶向右倾斜,长袖下垂,左手紧贴腰后的舞姿,与今天西北地区藏族的乐舞有共同之处。
敦煌莫高窟第445窟的盛唐嫁娶乐舞壁画中表现的乐舞场景,也是对当时该地区民族生活中真情实景的再现。在壁画中可以看到,这是一个表示欢庆的小型乐舞。壁画生动地展现了古代西凉之地民间嫁娶时的舞蹈场面,其中的乐器演奏、乐队配置、乐舞组合、乐伎服饰等皆可看出当时乐舞艺术的精致程度。而这种将世俗生活的情景化内容融入到乐舞中来,恰恰反映了西北民族走廊乐舞艺术的多元化特征。
在敦煌的诸多壁画中还可看到大量的佛教乐舞壁画,如敦煌石窟320窟北壁的盛唐“观音无量寿经变”伎乐菩萨独舞、敦煌莫高窟第156窟晚唐经变文中的伎乐菩萨壁画等,它们都间接反映出古代西北民族走廊乐舞艺术与佛教发展的渊源。在中国多民族的交流交往交融历史中,佛教东渐作为载体,将不同地域间的文明连接起来,产生深远的“和合”作用。
其次,西北民族走廊乐舞艺术注重表演动作的协调之美,如西北民族走廊乐舞表演中通常有“反手叉腰”动作,这个动作体现的是舞者身体的协调美感。唐人李端对胡腾舞有描述:“胡腾身是凉州儿,肌肤如玉鼻如锥。桐布轻衫前后卷,葡萄长带一边垂。帐前跪作本音语,拾襟搅袖为君舞。安西旧牧收泪看,洛下词人抄曲与。扬眉动目踏花毡,红汗交流珠帽偏。醉却东倾又西倒,双靴柔弱满灯前。环行急蹴皆应节,反手叉腰如却月。丝桐忽奏一曲终,呜呜画角城头发。胡腾儿,胡腾儿,故乡路断知不知。”这首诗中,舞者始终纵横腾踏,双脚不离于花毡之上,即使舞者身体摆动幅度较大,像喝醉了一样东倾西倒,但舞者可以凭借自己身体的协调能力,“环行急蹴”“反手叉腰”找到支撑点,出色地完成表演。西北民族走廊乐舞艺术的一大特点是,舞步由慢渐快,宛如飞燕舞,进入乐舞的高潮部分,舞蹈时而扬眉动目,时而跳蹴起伏,整个乐舞的表演如同“打太极”般,既不失轻重缓急,又在动作的设计上讲求身体的平衡。这与中国传统五行学说中以调节矛盾对抗而达到整体平衡的思想极有相似之处。乐舞作为一种“文化表演”形式,它是一种非语言性交流的艺术。乐舞通过舞者身体的和谐度及平衡性,达到人们对基础情感的表达,和对仪式、宗教、劳动等活动的显见性倾诉。可以说,西北民族走廊乐舞艺术的至高境界是人和音乐、舞蹈的“相互化入”,它暗合了中国传统文化所提倡的“和合”内涵。
再次,西北民族走廊乐舞中“圆”意象的反复使用,体现了人们向往“团圆”的心理需求。“圆”是中华民族重要的一个美学思想,有团圆、圆满的象征。“团圆”是民族舞蹈的物理规律和心理需求的整合。西北民族走廊现今仍然有汉、藏、回、土、裕固、东乡、保安、撒拉、蒙古等众多民族在此聚居,其中很多民族乐舞中都有“圆圈舞”。今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流行的“果卓”舞蹈,即是一种“圆圈舞”。“果卓”舞场面大、参与人数多,舞蹈时人们围成圆圈边唱边跳,歌与舞完美融合在一起。西北土族地区流传较广的一种乐舞名为“安昭舞”,是土族最古老、最具代表性的一种乐舞,集诗、歌、舞为一体。“安昭”意为“圆圈舞”,舞蹈时,男女相间围成一圆圈,一唱众和,气氛和谐而热烈。圆圈舞有着古老而原始的社会文化内涵,人们面向圆心,在同一节奏下共同移动脚步,所有人的步伐和舞姿协调一致,通过反复转圈舞动传递乐舞的快感,让舞蹈的参与者体会到群体之间的凝聚力和向心力。“圆圈舞”在西北的流行与它对表演场域的需求有直接的联系,围圈而舞可以随时根据场地的大小而变化,可有效节省和利用空间,而从乐舞的精神意义层面来看,环舞或圈舞体现了中华民族共有的“和合”思想。
西北民族走廊乐舞艺术的每一种动作、姿势、队形都是代表某种文化的外化形式,而真正隐藏在其形式下的群体观念、理性认识和精神内涵,才是我们需要透过乐舞的文史记载、图式、活态表演等进行深入阐释的目的所在。西北民族走廊乐舞艺术蕴含的“和合”内涵,是中国传统文化精神内核的艺术化呈现,对这类乐舞艺术的探讨,将有利于我们深入地了解西北民族走廊文化艺术在中华文明的凝结形成过程中的作用。
(本文获“内蒙古自治区高等学校创新团队发展计划”(NMGIRT2209)支持)
(作者单位:内蒙古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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