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对于中国音乐理论话语体系类下的表演话语体系的探讨逐渐升温,不少音乐学家、表演家都在关注并参与到此议题当中。音乐作品的问世、成功与表演主体联系紧密,演出作品的过程也被称为“二度创作”。因此,音乐理论中理应包含对表演历史的梳理及经验总结。
在现当代音乐中,表演者的角色不断发生着变化,他们在音乐作品最终被完成过程中的位置实际已经超越了“二度创作”,表演者不仅成为现当代作曲家实现各种奇思妙想成功与否的关键人物,而且在作品创作初始就有了更多的参与,乃至与作曲家合二为一。这些变化的缘起首先来自于作曲家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够更加为观众所接受,因为接受的过程完全依靠表演者传递,如果表演者能够参与初始创作,实质是形成了一种互补、互融,对于音乐作品演出的过程无疑更为相得益彰。其次,现当代作曲家试图不断拓展音乐的多元功能,使这个艺术类型不只是作为听觉意义上的存在。因此需要创造新的音色来扩充音响空间,那么不可或缺的就是表演者创造性的参与。最后,音乐的发展与社会的发展相同步,随着全球化信息时代的到来,人们的认知越来越广泛,作曲家不满足于个体呈现,他试图邀请更多的人加入创作的过程,来传递音乐难以言说的心灵性,乃至与作品产生相关联的所有人(包括听众等)共同完成一部作品。
表演者的功能性建构与创造性延展
自1945年先锋音乐重新定义了表演者的功能性建构后,他们便不再仅仅是分工明确的演奏(唱)者,而是“身兼多职”,同时还要演唱(器乐表演者)、表演打击乐,或者兼具话剧演员、哑剧演员、行为艺术者等角色,同时在这个过程中还需要表演者创造性的延展。产生这些因素的背景是先锋音乐的属性——即以颠覆传统审美为基础,因此也导致了时至今日仍旧有许多人并不接受它,还有指责其实验性、标新立异的目的性过于强烈。无论如何,先锋音乐为音乐发展提供了更多可能性,也为后来的创作者打开了思路。
虽然看似表演者的职能扩容是作曲家的需求,实则是工业化社会到来对艺术思潮的影响。繁杂的社会、机械化生产的噪音环境,使人们的生活充斥着紧张、焦躁,艺术家们想要通过艺术的形式诉说这一切,以及引导人们反思和寻觅真实的自我。而之前传统的艺术语言已经满足不了他们表现当下的需求,因此必须创造出新的语言及更广泛的功能,又或者完全与传统背道而驰提出新主张,彰显自身的不屈服与最终的向往。
20世纪的艺术发展充分证明了音乐创作与表演性的互动关系和结构。相当一部分实验作品本身就进行了“留白”。当然先锋派音乐对表演者的综合能力提出了高要求,同时也造就了一批具有超高演奏技巧及兼具其他表演才能的群体。这无疑是对整个音乐发展的推动,并且丰富了表演群体的类型。比如,有专注演奏传统古典音乐、浪漫派音乐的表演家,有专门演出现当代音乐的表演家,还有以现代方式来演奏古典音乐,以及以流行音乐的方式来演绎专业音乐等。重新定义表演者的功能性建构,使得更多热爱音乐的人开阔了视野,也吸引了他们加入到创作、表演的行列,以自己独特的、擅长的、感兴趣的方式演绎着自己的音乐,激发着人们内心深处对世界万物的感发,如此的表演传递更能引起广泛接受者的共鸣。
表演者音色的分类
现当代音乐中表演者的创造性还体现在音色的分类方面,譬如拓展了反传统音色库和模仿真实世界的声音。在这种实验革新中,“噪音”的制造和生成甚至成为了新的标志,反过来重新界定音色的分类。传统音色在大部分作品中仍然是基础,音色虽然是已有的,但演奏的是与传统音乐不甚相同的音调素材,包括旋律的法则、节奏的律动、强弱的细分等等,这些现代音乐语言可说是与之前的反差极大。因此,即使表演者演奏传统作品已然十分纯熟,但是对于各种音乐语言都不相同的现代作品的演绎也并非易事。它需要表演者与现代音乐作品间的不断磨合,以及从自身出发的创造性想象,才可能掌握演奏现代作品相对合适的模式。
当然,在现代作品中还有一种反传统音色也是十分重要的。这里的反传统音色指的是在现有乐器基础上创造的新音色,比如,乐器极限音区音色的常规性使用;还有拆解乐器或者改造乐器、改变演奏方式等以求创新音色。总之,就是想尽一切办法丰富新音色库,也以此来使音乐吸纳更多其他艺术门类的特色表征与功能作用。而如此创造性的音色除了作曲家的构思,最重要的就是表演者要具备的高超演奏技巧,以及开放性的表演思维,才能真正创造出有实用价值的新音色为所用。反传统音色的创新也是现代音乐对音乐发展的重要贡献之一,至今许多这类型音色已经成为常用音色了。
现代派音乐中艺术性模仿现实世界的声音也是其一大特征。虽然这种音色类型也可以归为创新音色,但实际它们潜在的功能却不尽相同。作曲家之所以考虑在音乐中增加真实世界的声音,也可以说是一种“噪音”,实际是对现实生活的某种表达,批判也好,反思也好,或者仅仅是呈现某些元素,总之是对当下语境的回应与重构。表演者对这一类音色的处理有时不仅需要各种技能的运用,更多需要的可能是一种意识的共识。也就是说,这种音色的处理与其他音色的合作需要表演者发自内心创造性的表达,方能成为艺术性的新音色,才能造就这种新的审美秩序的合理性,更易于人们接受。
表演者的再创造
现当代音乐中表演者的再创造十分重要,并且由于作曲家对整体新音响空间的需求,乃至从创作的初始就会与许多表演者共同合作来求得新音色,如此也能互补互融创作出有内涵的新音乐作品。表演者的再创造向来就是十分重要的,但是先锋音乐产生以来,表演者的再创造可以说进入到了一个新境界,甚至与作曲家并驾齐驱,成为现代音乐作品成功与否的关键角色。而且这种再创造对于与接受者的互动十分关键,通过表演者的再创造表达,不论是“留白”于观众,或者引导观众以身体的参与成为整个场域里的“表演者”,这些都是现代作品最重要的特征。
先锋音乐中包含许多偶然、即兴等在一定范围内不可控的因素,作曲家在创作时既有精确的也有“含蓄”的记谱,他们有意识地使作品具有一种开放性结构,目的是将一部分的主动权交予表演者,激发他们通过了解已有的材料,以及表演的相对性和灵活性,进一步实施对音乐作品的主导权。虽然这使得整体作品更具有一种挑战性,但是却强化着现代作品中人类意识、声音的存在和直觉的表演之间的关联。
当然,先锋音乐赋予了它的表演者高难度的创造性,因为表演者们没有标准也没有模板可循,作曲家甚至也期盼着各种不同版本的演出带给作品“惊喜”。但是这些也激励并给予了一批具有创造天赋、擅长挑战性演出的表演艺术家进行实验的机会,他们与作曲家共同激发创作灵感,细致揣摩作曲家给出的素材,结合自身长期以来对艺术与生活的理解,经过再创造来纵深音乐空间,联系周围存在的万物。
先锋派音乐自1945年以来发展至今已70多年,许多当时具有实验性质的演奏手法及音色现在已经常规化运用在各类型音乐作品中。经过20世纪新音乐的洗礼,音乐发展的道路越来越宽广,传统音乐审美的突破带来的是更大的自由及无界限的想象,也因此挖掘了更多人自身的潜能,而创造出反映当下语境的或者指向未来的音乐作品。音乐源起时也许创作者就是表演者,随着越来越细致的分工,两者越来越明确。但是20世纪音乐的发展却又激发了新的合作方式,让两者更加紧密联系,不分彼此地共同创作作品,共同拓展音乐发展的空间,使得音乐的边界扩容乃至模糊,同时吸引更多的人群以音乐或者声音艺术积蓄生命的力量,这当是现当代音乐巨大的文化贡献。
(作者单位:中国人民大学艺术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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