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20世纪90年代至今,经过20余年的学术沉淀和积累,积极心理学走过了一条堪称传奇的道路。无论是研究主题,还是学术主张,抑或研究方法,积极心理学可谓独树一帜,犹如一股清流,为略显沉闷和无聊的传统主流心理学研究增添了一抹亮色。有人将其视为“一场心理学的革命”,也有人认为积极心理学是“一种心理学研究范式的转换”。一个不争的事实是,积极心理学不但上演了一场与传统主流心理学“相爱相杀”的剧目,而且与人本主义心理学之间相互纠葛的“爱恨情仇”的大幕还没合上。这一方面为积极心理学增添了浓郁的英雄主义色彩,凭一己之力扛起了与传统主流心理学分庭抗礼的大旗;另一方面,也凸显了积极心理学自身站位不清和矫枉过正等授人以柄的口实。
初心与盛名
积极心理学能以惊人的速度与深度得以传播,自然要归功于当时以塞里格曼为代表的心理学领袖人物的加持和自上而下的加推方式。此后,积极心理学由美国蔓延至世界其他国家和地区,演变为世界性心理学运动。这场运动从一定程度上不但改变了心理学的格局,同时也为学界呈现出一个别样的心理学形态。正如塞里格曼所说,当代心理学处于历史的转型期。心理学在人类的历史发展进程中应该承担更多的使命与责任。这种使命与责任就是促进个人与社会进步,助力人们追求幸福生活,促进儿童健康成长、人们家庭幸福、员工心情舒畅、公众健康满意。这就意味着积极心理学从其诞生起,就秉持着一种初心:对传统主流心理学的质疑与反思,对人类积极心理和积极品质的关注,对人类尊严的呵护,对人类幸福的追求。这样的初心赢得了更多人关注,刮起了阵阵“积极”的旋风,但传统主流心理学面对被划归到“消极”心理学阵营的局面,自然十分不满,二者之间不可避免地陷入“道不同不相为谋”的博弈和互撕的状态。塞里格曼当然不愿意也不希望看到这种局面。为缓和二者之间的紧张关系,他强调积极心理学并非传统主流心理学的对立面,也并非特意将以问题为核心的病理心理学排挤出心理学阵营。积极心理学的存在只是要实现对传统主流心理学的平衡与补充,推动心理学从传统的失衡状态转向平衡状态,使心理学的价值和功能更加完备。这样的表述既可以理解为积极心理学收敛其锋芒,向传统主流心理学示好和释放善意,同时也能解读出积极心理学面对强大的传统主流心理学放低身段的一种妥协与退让。这可以认为是积极心理学在时代语境大潮中作出的策略上的适时调整,以应对来自学科内外对其的质疑与追问。这样,将积极心理学视为传统主流心理学的补充和完善,同时是研究方式和视野的转换,可能更为恰当。
即便与传统主流心理学磕磕绊绊,即便不时有着诸如“专制的积极态度”等质疑的话语见诸报端,即便与人本主义心理学“口水战”不断,积极心理学还是迎来了发展的高光时刻。积极心理学不但在欧美以外的国家和地区开疆拓土,以急剧扩张态势在这些地区生根发芽、开花结果,而且将其触角延伸至其他学科领域,大展拳脚,大有与传统主流心理学一争短长之势。自20世纪末积极心理学引介至我国以来,积极心理学可谓一路“开挂”,风光无限。除成立积极心理学专业委员会外,更多的论著问世,更多的项目得以确立,更多的积极心理学相关学术会议举行,同时积极心理学在其他学科领域肆意地跑马圈地,随处可见其忙碌身影,等等,不一而足。在中国知网上,以“积极心理学”为关键词,以1998—2019年为年限,搜索到的文献达到了5000余条。在百度搜索引擎中以“积极心理学”为关键词,搜索到的相关信息有5780000余条。这些数据尽管未见得有多精准,但是从另一侧面也反映出其丝毫未见颓势,火爆与受关注程度,令人为之侧目。
困局与突破
与此同时,来自学科内外的诘问和质疑并没有停止。这就意味着积极心理学从立足的根基到方法论,再到具体研究方法以及与其他学科的关系等问题,还没有得到充分和很好的解决。比如,将传统主流心理学近乎简单粗暴地划分到“消极心理学”阵营,以致产生“积极话语霸权”;对心理过程进行积极、消极的人为划分,割裂了人的心理的整体性、层次性和复杂性;为一己之利与人本主义心理学论战不断,厚此而薄彼,缺少应有的胸襟和气度;对积极心理学的核心主题诸如幸福、美德、积极品质等的探讨,因缺少文化观照,过于笼统和抽象,现实意义极其有限;等等。积极心理学困局凸显,可以归结于积极心理学在与传统主流心理学之间的关系处理上过于武断和自信,低估了传统主流心理学对于人类的价值和意义。塞里格曼后来都承认,积极心理学只是对传统主流心理学的一种修正,或者说是一种完善式的发展。积极心理学本质上并没有超出传统主流心理学的范式。如果从更深层次角度来剖析,就会发现,积极心理学背后的现代性二元对立思维、文化变量的缺席、研究方法工具主义痕迹以及本土化运动欠缺深化等,是导致积极心理学陷入困境的根源。
积极心理学的出发点和落脚点无疑是值得称道的。其初心是对人类积极心理和积极品质的关注,激发人类潜能,使人类过上有尊严和幸福的生活,推动社会健康和良性发展。在坚守初心的基础上,积极心理学亟须以揭示和探索人类积极心理机制为主旨,深刻反思积极心理学未来该向何处去。
积极心理学的长足发展离不开认知神经科学的支持。认知神经科学可以说是发展最为迅速的一门新型和交叉学科。认知神经科学中,文化神经科学这一分支学科发展尤为引人关注。文化神经科学实现了最广阔的文化背景与最微观的脑神经网络之间的互动和对话。对人类的乐观、幸福、尊严等积极心理和积极品质的文化神经科学探索,明晰人类积极心理神经机制与文化互动,是未来积极心理学值得关注的研究方向和研究增长点。
保持对研究方法的敏感性。研究方法是积极心理学的弱点所在。它对方法比较宽容,主张兼收并蓄和多元的研究方法。重点在于,积极心理学还没有处理好运用研究方法和以研究方法为中心的关系问题。从以方法为中心转向以问题为中心,方法服务于问题,是积极心理学方法问题的新解。
促进文化的回归。对于积极心理学而言,文化语境的逃离与回归,不单单是文化的问题,也是研究方式和研究思维的问题。抛开文化谈论积极心理学无异于舍本逐末。同样是幸福,同样是美德,中西方文化背景下的界定、机制及人们的体验肯定会有很大的差异。已有部分学者开展了将文化作为关键变量引入幸福感、道德等的跨文化研究,如东西方不同文化背景中的幸福感结构等跨文化一致性或差异性研究。积极心理学的后续研究还应该继续向文化寻求答案。
深化本土化研究。这里可能会涉及一个悖论,即带有浓郁的西方色彩的积极心理学在非西方国家的传播有文化渗透的痕迹和嫌疑,而非西方国家的积极心理学运动是试图构建自己心理学的一种尝试或文化诉求。这种文化上的悖论既是其本土化运动的一种困扰,同时也表明并不深刻的本土化运动始终是非西方国家文化错位的表达。突破文化的藩篱,实现中西方文化的资源共享与融通,是积极心理学深化本土化运动的根本。以文化理解为前提,积极理顺积极心理、脑和文化环境三者关系,在质疑中修正,在诘问中成长,积极心理学方能发挥对心理学范式变革的引领作用。
(作者单位:黑龙江大学教育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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