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贤 蒋柯:超个人心理学的自我及心理健康观
2017年09月11日 09:08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报》2017年9月11日第1289期 作者:罗贤 蒋柯

  超个人心理学是20世纪70年代初在美国兴起的后现代主义思潮中的一个流派,自称是继行为主义、精神分析、人本主义之后心理学的第四势力,也可以说是人本主义心理学的派生物。随着人本主义心理学局限性显现,一些人本主义心理学的领袖人物包括马斯洛和苏蒂奇等人开始反思人本主义心理学的局限性。他们意识到仅仅关注自我范围内的问题,仅采用自我实现的研究范式过于狭隘,主张将自我与个人以外的世界联系起来。马斯洛在《存在心理学探索》一书中写到,“这种心理学是以宇宙为中心,而不是以人的需要和兴趣为中心,它超出了人性、同一性(identity)和自我实现的那种心理学阶段”。这就是超个人心理学,其以人类精神(灵性)为研究对象,追求“超个人”状态,主张通过“无我”来摆脱心理困扰,对自我以及心理健康或精神病理进行了全新的诠释。

  自我是一种社会建构

  心理学成为一门独立学科后,自我的概念逐渐凸显。詹姆斯把自我视为内在的精神要素,他提出的纯粹自我是一切意识中的主动元素。自我存在于每一时刻发生的、包含着先前的思想并传递着一切思想内容的“当事思想”中。精神分析理论则把“自我”定义为生物本能的衍生物。行为主义无视自我的意义。认知心理学把人脑与电脑进行类比,把自我视作信息加工过程的体现。人本主义认为,人有自由选择的能力,能控制自身行为,能利用自身固有的潜能走向自我实现。

  从詹姆斯的“纯粹自我”到人本主义者的“自我实现”,现代心理学对自我的各种观点都隐含一个共同假设:自我是存在于人内部的精神实体,是稳定的心理本质。这样的自我应该是一种自反性的实体,因为只有自我反照、自我反省才能激发这种自我的自主感。然而,这种自反性的实体自我是如何形成的?它受谁监控?它如何理解外部实体?现代心理学难以回答这样的追问。此外,这种自我观还无法摆脱“循环论证”悖谬——从个体行为中推论出“自我”,继而又用于解释行为。

  20世纪60年代以后,后现代主义超个人心理学认为自我是关系的产物,是社会建构的结果。社会建构主义者葛根说“这将是一场哥白尼式的文化转变。自我将不再被看成是社会生活的中心,而是看成社会关系的一个组成部分”。自我不是由外而内地在我们身上“发现”的,而是在人们的社会互动中通过语言交流“发明”出来的,它依赖于社会关系,源于话语实践的建构。这种建构是社会人际互动、相互协商和共同意识所决定的,因而它是一种社会的建构和文化的建构。因此,在后现代主义视野下,自我不再是唯一的、绝对的、连续的、一致的,而是多元的、变化的,随我们所处的历史时期、特定文化、外在环境、社会背景、社会关系的改变而改变。至此,心理学的自我概念失去了本体论的基础,“自我的概念从人的头脑中移植出来,置入社会话语的范畴中”。

  病理心理是基于自我的建构

  在心理咨询和治疗的理论中,所有的心理病理现象都与自我概念相关。精神分析学派认为,病态心理源于本能的冲突性力量无法解决或压抑过度导致的自我功能失调;人本主义学派认为,当自我遭遇到与自我概念不一致的经验时,自我概念受到威胁,并拒绝将这些经验纳入自我结构,或扭曲其意义,病态心理由此产生;认知行为学派则认为,病态心理意味着个体对自我存在某种消极核心信念,并发展出一套功能不良的生活假设和行为规则。正确认识自我一向被视为心理健康的重要标志和主要成分,反之,自我认识歪曲或功能不良时,心理健康状况随之受到影响,继而产生病态表现。

  在超个人心理学看来,自我不再是一种精神实体,而是被解构为特定文化背景和具体历史条件下社会话语的产物,围绕自我而产生的种种病理心理也不应该是一种客观存在的实体,而是一种主观建构,是人们借助语言对经验赋予一定的意义的发明物。受客观和理性主义思维影响,现代心理治疗一贯重视对病理心理和精神疾病进行分类,力求对每一种病理心理的成因及表现做出客观解释和描述,再分门别类进行相应处理,并认为心理疾病会因此迎刃而解。但在追求客观真理的过程中,现代心理治疗范式下的每一流派都将自己放在客观真理的位置上,都把自己的真理看作人类心理机能中居于中心的部分,同时又贬低或忽视竞争对手的理论。这导致现代心理治疗长期处于分裂、纷争的互不相容状态中。在超个人的视野下,难以达到对病理心理的客观理解,更不能形成关于病理心理及其成因的客观真理;各种病理心理治疗理论和所有知识一样也是社会建构的结果,是“隐喻”、“叙事”,是“临床专家与患者的对话中形成的主体间性的语言构造物”,是关于独特个体的具体知识。它不具备科学的权威,却有助于个体的生存适应。

  以科学的心理学为支撑

  超个人心理学认为人除了生理和心理两个层面以外,还有精神(或灵性)的层面,人是身、心、灵的统一体。现代主义心理学的研究取向让人们在张扬自我、获得表面欲望满足的同时,也出现了深层的价值失落与精神贫困。面对这种困境与危机,超个人心理学指出,一个完整独立的“自我”形象远非心理发展的顶峰,每个人都不是绝对独立的个体;人作为具有灵性的存在,有一个超乎个体之上的高层的我,它可以被称为“大我”、“宇宙我”或“普遍我”,而“自我”在根本上属于“大我”的一部分,这个精神层面的“大我”为自我提供支撑性的架构;每个人都有超越自我、“从小我归向大我”的需求。这里的超越指的是人类意识在最高而最广泛或整体的水平上,作为目的而不是作为手段发挥作用,并和自己、他人、一般人、大自然以及宇宙发生关系。

  现代心理治疗鼓励来访者最大限度发挥能动选择性,不断呈现真实自我,实现自我。但当自我得以充分显现和确证时,人类依然无法回避主体性自我的出发点——人类生活的本然局限。个人的终极归宿问题,死亡、孤独、生存焦虑等终极存在的体验依然是人类面临的困境。超个人心理学主张,只有当把自我放在一个超越具体时空的广阔背景中,在宇宙万物的广泛经验中审视自我时,人们才会发现自我已不再那么重要。而当人们真正达到“无我”境界时,围绕自我产生的种种心理困扰也将不复存在。处于心理困境中的人们就能找到一条属于他们自己的精神成长之路。近年来有关注意控制、冥想,以及正面的神经生理研究为超个人心理学的假设提供了实证依据。但有必要强调的是,超个人心理学的学术理想目前还处于理论思辨的阶段,其发展必须坚持唯物辩证法,以科学的心理学为支撑。

  (作者单位:西南石油大学学工部心理发展与教育中心;西南民族大学社会学与心理学学院)

责任编辑:崔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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