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外援助研究中的国际友人
我在20世纪90年代后期启动了“对外援助与国际关系”的课题研究，第一个步骤就是系统地了解并介绍国外的相关研究和对外援助基本制度。为了使这个步骤走得实，我设法邀请到了当时国际发展援助领域里最知名的学者和教授，例如挪威的欧拉夫·斯托克（Olav Stokke）和美国的凯若尔·兰开斯特（Carol Lanchaster）。斯托克教授是联合国发展援助系统公认的权威学者，他的研究，特别是他有关“附加条件论”的论述，奠定了国际发展援助领域的基本理论。兰开斯特教授是一位活跃人物，曾经在克林顿政府里担任过美国国际开发署（USAID）的副署长和助理国务卿。小布什当了总统以后，她就回到乔治敦大学当起了教授，仍然研究对外援助问题，特别是美国的对外援助政策。她第一次到中国是陪同希拉里·克林顿参加1995年的北京世界妇女大会，来参加我主办的“对外援助国际论坛”是她第二次来华。据她说，两次访问给她留下了截然不同的中国印象。来了我们的论坛几天以后，她就戴上“红军帽”四处照相了。她说她看到了满脸阳光和幸福感的中国普通青年人，就对过去有关“共产主义”的负面认知产生了动摇，想更多地了解中国。此后，她多次来中国，参加各种各样与对外援助有关的国际会议。我还邀请了一位日本教授、一位法国教授，以及意大利和德国的学者，加上我在欧洲研究所的同事们，大家一同撰写了《对外援助与国际关系》。这本60多万字的大书恰好在2003年蒙特雷发展筹资大会前问世，商务部参加谈判的同志拿到书就直接带上了飞机。
《对外援助与国际关系》出版以后，我还保持着与斯托克和兰开斯特或多或少的联系。兰开斯特一直跟踪美国的对外援助政策，而且喜欢用十分直白和淋漓尽致的方式披露美国外援政策的本质。她认为，美国对外援助就是直接服务于美国的国家利益和国家战略，甚至毫不掩饰地服务于美国的军事战略。兰开斯特任乔治敦大学外交系主任之后，曾经邀我参加乔治敦大学的世界领袖班，在那里我更加深入地了解了美国的政治体制和决策程序，也认识了一些人物，例如西班牙现在的国王，当时还是王子，他每年都要去乔治敦大学的领袖班。我那一届恰好碰上南海“撞机事件”，我在会上会下到处找机会与人讨论、据理力争，批驳美国电视台播放的铺天盖地的谎言，菲利普王子就对我说，“你很好地代表了你的国家”。那年回到西班牙，他亲手写了圣诞节贺卡寄给我。
在政治上，兰开斯特曾经是位活跃人物，她说过，鲜明的党派特征能使人获得快速的提拔，但是如果所属党派竞选失败，就得跟着总统一起下台，她自己就是这样，是一名高调的民主党人。她还参与了希拉里·克林顿的第一次竞选活动，对希拉里有十分入微的观察和分析，但自称不是希拉里的内圈人物。她说，支持希拉里的人“疯狂地”支持她，反对希拉里的人同样“疯狂地”反对她，对于美国来说，这不是一个好的社会现象。我过去在学校里学了一些有关美国的理论，认识兰开斯特以后，对于美国的现实政治有了更多的了解。比较起我早年留学的波士顿来，华盛顿特区的氛围可以说得上是迥异，到处弥漫着赤裸裸的权力政治的气息，而波士顿的氛围则更加学术化。
我一直都很敬重斯托克。从北京回到挪威以后，他写来真挚的感谢信，说北京会议的经历令他愉快而且难忘。有一次，我受挪威外交部邀请到挪威交流，在我的要求下，挪威外交部安排了我与斯托克的私人会谈。在斯托克家里，我们畅谈了联合国在国际援助中的地位和作用，以及他承担的大课题。我们在挪威见面后，他和老伴儿就去墨西哥当“候鸟”了。
说起挪威，我父亲和挪威现任国王是故交。国王还是王子的时候曾经访华，我父亲全程陪同。据说他们畅谈文化、历史、诗歌、绘画，谈得非常投缘。王子当了国王以后，每年都会寄来贺卡和全家的照片。为了回复，父亲也要我每年准备照片。国王访华，也会要求会见已经退休的父亲，算是“民间外交”吧。最后一次会见是2008年挪威国王夫妇来北京参加奥运会开幕式，邀请我们共进午餐。那天的天气很热，我找不到合适的衣服，只好穿了母亲的衣服、鞋子，把脚挤得生疼。父亲却说，其实欧洲王室也并不都那么讲究，他曾经看见英国女王穿的套装是很旧的，虽然颜色搭配很好。在外事场合，讲究的应是气质和内涵，不仅仅是衣装。其实很多外事场合我都穿母亲的衣服，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这样至少可以省去我不少置装的时间。
挪威是欧洲乃至世界最富裕的国家之一，在对外援助领域的投入很慷慨，但是挪威人并不浪费。我去挪威访问，外交部的人负责到机场接送，带着我坐地铁进出奥斯陆，不铺张也不炫耀，却花了很多钱将我的《外援在中国》翻译成英文。为了更好地了解挪威人的思想方式，有一本畅销全球的挪威哲理小说《苏菲的世界》（Jostien Gaarder，Sophie’s World），我看了好几遍。尽管中国多年来很注意向挪威学习各种经验，但是挪威却有很多人并不了解中国，也不关心中国的进步。直到中挪关系解冻，挪威国王夫妇2019年再度来访，两个家庭之间的友好往来才得以延续。
（本文摘自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大家雅事”丛书之一《周弘：在“茶”与“咖啡”之间》，有删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