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tGPT作为新一代人工智能技术的代表,在推出两个月后,月活用户突破1亿,成为史上用户增长速度最快的应用程序。在扩散速度上,以达到1亿用户作为标准,TikTok和Instagram分别花了9个月和2年半时间。埃弗雷特·罗杰斯(Everett Rogers)的创新扩散理论(Diffusion of Innovation Theory)为理解ChatGPT的扩散过程提供了思考框架。本文旨在分析ChatGPT的创新特征如何加速用户对其采纳的速度,前瞻性地分析由此可能产生的阶层鸿沟。此外,本文还基于创新扩散的社会建构性,阐释ChatGPT扩散中的诸多相关因素。
创新特性:ChatGPT快速扩散的优势
ChatGPT是OpenAI发布的新一代人工智能系统,虽非首个获得广泛关注的人工智能技术,但毫无疑问,ChatGPT是扩散速度最快的人工智能现象级产品。从创新扩散理论视角来看,ChatGPT作为一种新技术,拥有多个维度的创新特征,这些优势使其扩散效果显著优于既往的人工智能技术。
在创新扩散理论的分析框架中,创新特征往往包括相对优越性、兼容性、易用性、可试性和可察性等方面。其中,相对优越性指该创新相对于其替代物的优点;兼容性指该创新与现有价值观、实践经验和潜在采用者需求的一致性;易用性指该创新是否容易被理解和使用;可试性指该创新是否可以进行试用和体验;可察性指该创新所产生的结果是否明显且被观察到。
就ChatGPT而言,它在以上五个维度都与先前人工智能产品形成差异。在相对优越性方面,ChatGPT的语言生成能力和对话连贯性要比用户此前接触到的类似产品表现更优秀。相比微软公司此前开发的人工智能聊天机器人“小冰”,ChatGPT能生成更顺畅自然的语言表达,在处理语言交互任务时更加准确。ChatGPT能提供良好的使用体验,在聊天过程中满足甚至超越用户的期望,这在其扩散过程中发挥出正向激励效应,提高了用户的采用率。在兼容性方面,ChatGPT作为一款聊天机器人,其使用方式与真人聊天无异,与大多数既往互联网用户的使用经验相兼容。更重要的是,它能够与个人需求相兼容。在近年来互联网发展乏力的背景下,ChatGPT以其触手可及、可体验的表现,引发了一股空前的技术使用热情。
在易用性方面,ChatGPT的交互逻辑简明直接,用户只需输入想要聊天的主题和任务,就可即刻得到答复。ChatGPT还能根据用户的反馈来调整自己的回答,提高用户的使用体验。在可试性方面,作为免费开放的在线平台,ChatGPT欢迎用户进行尝试,接入和试用成本低。此前早已布局的聊天机器人和近年来涌现的系列智能生成图像、音视频的人工智能技术,已为大众接受ChatGPT做好了心理铺垫。在可察性方面,ChatGPT在交流互动体验过程中表现出的自然流畅与高准确度,充分满足了用户对技术改进的期待,使用效果明显可见。
ChatGPT在相对优越性、兼容性、易用性、可试性和可察性方面的创新特征,对于推动其快速扩散具有重要意义。当然,这与ChatGPT的扩散网络有着密切联系。在罗杰斯的创新扩散理论中,大众媒体和人际关系网络在创新扩散过程中发挥着重要作用。当今时代,人际关系网络被纳入社交媒体中,大众媒体的“广播”被多元主体的“网播”取代,创新扩散的渠道和模式丰富多元。就ChatGPT的扩散过程来看,社交媒体是其扩散的重要传播渠道。用户在社交媒体平台上分享自己与ChatGPT的谈话内容,展现了强大的功能和趣味性,吸引了更多潜在技术采用者的关注和尝试。
阶层鸿沟:对ChatGPT扩散的前瞻思考
新技术的扩散和应用往往引发数字鸿沟。在一般意义上,数字鸿沟是不同社会群体对新技术的拥有和应用的差别而产生的两极分化趋势。历史上,在地区、国家和全球层面,社会群体对移动电话、互联网和重要社交媒体的应用,都存在相当惊人的数字鸿沟。对于当前正在快速扩散的ChatGPT而言,将来同样会引发各社会阶层间的鸿沟。
从创新的拥有层面而言,可从两个方面来理解ChatGPT扩散中的数字鸿沟。首先,社会经济地位不同的群体对新技术的采纳比例,往往存在明显差距。既有的扩散研究反复证实,社会经济地位较高的群体,采用新技术的比例更高;社会经济地位较低的群体,采用新技术的比例会更低。究其原因,包括经济、文化和心理等诸多层面。在经济层面,社会经济地位较高者拥有的经济资源更多,对该群体而言,采用新技术新产品的经济成本相对较低。在文化层面,社会经济地位较高者拥有更多的相关知识和社会支持,这增加了其采用创新技术的可能性。在心理层面,社会经济地位较高者往往拥有更强的创新精神,从而更容易接受创新事物。这些规律同样可以应用到对ChatGPT扩散过程中阶层鸿沟的分析。
其次,各社会阶层采用新技术的速率不同,引发技术采纳的阶层鸿沟。罗杰斯将创新采用者划分为五个群体:创新者、早期采用者、早期跟进者(“早期多数”)、晚期跟进者(“晚期多数”)和落伍者,采用者的数量随时间呈现出“S”型曲线。创新者对新事物拥有天然的热情和创造性。与创新者不同,早期采用者可能并不是技术专家,但他们愿意尝试新事物,在扩散的早期就接受了该创新。早期跟进者往往是实用主义者,且人数较多,他们审慎跟随创新扩散的潮流,在扩散过程中具有独特地位。晚期跟进者采纳创新的速度较慢,往往是等到多数人采用创新之后,才成为采用者。落伍者往往并非创新的采纳者,容易被社会潮流所抛弃。在对ChatGPT的扩散研究中,早期采用者和早期跟进者固然值得重视,但晚期跟进者和落伍者更需要关注。
当今,人类正步入智能时代,人工智能技术将广泛应用于社会各领域,极大改变人们的生活、工作和交往方式。在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不论在全球、国家、地区、群体还是个体层面,基于人工智能技术接入和应用的数字鸿沟,都可能呈现出扩大而非缩小趋势。ChatGPT是具有革命性的人工智能产品,在ChatGPT引发关注并展现出巨大潜力之时,不能忽视其扩散过程中产生的阶层数字鸿沟,不仅要关注各社会群体拥有ChatGPT的鸿沟,还要关注使用维度的鸿沟。于新技术的扩散而言,将其整合进用户的生活或工作常规,才是将创新转化为价值的关键。相较于以往的信息科技,以ChatGPT为代表的人工智能技术引发的数字鸿沟,将产生更加持续与严峻的社会、政治和文化后果,这需要引起科学界、学术界、行业人士和政策制定者的密切关注,以改进智能鸿沟治理,建构更加平等、更具包容性的全球数字社会。
社会建构:多元主体的共塑
创新的扩散不仅是一个技术接受的过程,还是一个社会建构的进程。当前,普遍的观点认为,ChatGPT等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会对未来社会的多方面产生变革性影响。这种技术改变社会的观点,实际上含示了技术存在于社会之外的技术决定论色彩。然而,事实并非如此。ChatGPT等人工智能技术的扩散,深受社会系统的规则和价值影响。就技术本身而言,ChatGPT的底层代码和训练数据嵌入了人类的价值观、偏见、利益等因素。作为一款对话聊天机器人,ChatGPT的流畅作答离不开对语言、文化、符号的认知、解读和应用。
ChatGPT的扩散是多元主体的社会建构过程。分析ChatGPT的扩散过程可以发现,近年涌现的各种AIGC,已在一定程度上为更具创新性、颠覆性的人工智能技术奠定了认知基础。正如罗杰斯所说,扩散研究应当关注技术集群(Technology Clustering),避免过度简化的、对单一创新的关注造成的事实扭曲。由此看来,过往关注人工智能技术的采纳、应用和用户的认知与研究,深刻影响乃至定义了ChatGPT作为该技术集群中一个重要构成部分的扩散轨迹。
在人工智能时代,用户是新技术扩散的社会建构过程中重要的能动主体。ChatGPT的扩散过程生动体现了用户是如何在采纳、应用创新技术之时,对其进行解读和意义建构的。比如,ChatGPT在不同场景的表现和应用前景,激发了社会多元主体的期待;对ChatGPT的公众讨论和意义赋予,使其已不再是一个静态的技术现象,而是构建起了一个动态的扩散过程。
创新扩散中的“再创新”(Re-innovation),同样也是一个社会建构的过程。ChatGPT的可拓展性和灵活性,赋予了用户根据不同任务和场景发挥自己聪明才智的可能性。用户可以在独特的社会文化背景下,针对特定的任务场景,围绕技术创新进行一系列的参与、分享与交流。这种发掘并放大社区已有智慧的传播范式,被称为“正态偏差方法”,是对创新扩散理论的补充与发展。在该理论视角的观照下,可以看到ChatGPT的迅速扩散离不开社会群体依靠自身智慧,在多元使用场景中提出丰富的解决方法和应用可能。新技术还在社会群体的行动过程中通过不断的参与和对话得以扩散。社会多元主体在这种参与式的传播过程中,共同建构起了技术创新的扩散图景。
(作者单位:华中科技大学新闻与信息传播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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