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数字人文之于人文学术研究的作用和意义,国内外学者争相发表了诸多著述,其中美国人文学者凯瑟琳·海尔斯的著作《我们如何思维:数字媒体与当代技术创新》,同时具有理论的指导性和实践的应用性。她在书中不仅对数字人文的意义和功能作了较为系统的介绍,还专门讨论了在世界文学研究领域内广为人们谈论的“远距离阅读”方法及策略。正如世界文学研究领域的学者所熟知,“远距离阅读”是意大利裔美国比较文学学者佛朗哥·莫瑞提针对长期以来占据文学批评和研究界的“细读”方法提出的一种反向但却十分有效的阅读策略。实际上,早在20世纪末,世界文学尚未成为一个热议话题之前,莫瑞提就利用大数据的方法远距离地阅读世界文学作品,并在世界小说研究方面进行了卓有成效的实验。
根据莫瑞提的研究,我们一生所能阅读到的世界文学作品,只占真正的世界上所有国家文学作品中的极小一部分,而99%以上的文学作品则由于种种原因被“屠宰了”,或者说被我们忽视了。为了了解这99%的文学作品,人们只好采用一种远距离的阅读方法来窥探其概貌。所谓“远距离阅读”,是对近距离阅读或细读方法的一种反拨和平衡,它把人和机器的阅读结为一体。当然,莫瑞提的“远距离阅读”方法提出后引起了相当大的争议,但在某种程度上倒是实现了他的初衷:世界文学并非要阅读更多的文本,也并不只关涉文学本身,而是蕴含更大的问题,即“世界文学”概念于21世纪初的重新提出和建构意在进一步引发讨论,因此它是一个具有“问题导向”的概念。例如,莫瑞提的算法分析通常用来提出问题:为什么许多不同流派文学作品的生命都被限制在30年左右?为什么18世纪中期的英国小说在标题中使用了很多词,但在几十年内,标题被改换到通常不超过三到四个词?莫瑞提的解释有时还是极富洞察力的,例如他对小说从英国移居到英帝国殖民地时,关于自由间接话语所发生的变化的分析就十分精当。即使这些解释无法说服所有人,但仍然成为许多学者展开解释的切入点,他们发现这些解释很有趣,且是用传统方法无法得出的。
确实,在当前的人文学界,人文学科诸分支学科领域的学者也开始在“新文科”的语境下谈论“数字人文”这个话题,希望能用科学的方法使人文学科摆脱危机的境地。但是,一些观念保守的人文学者却对这一新生事物的出现感到担心,生怕它会抹杀传统的人文精神和人与人之间正常的交流活动。在西方国家,一些老派的人文学者至今仍用书信保持与亲朋好友的联系,而不愿使用电子邮件。在中国,一些恪守传统的人文学者也坚持手写自己的学术著作和论文,他们甚至认为,一旦坐在电脑旁,本来尚存的一点写作灵感也骤然消失了。显然,这些老派学者并不欢迎科学技术干预人文学术研究。但是,人们不禁要问,这些人能够阻止科学技术的大潮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那么,作为人文学者,我们将如何面对这种影响呢?“数字人文”也许可以解决这个问题,或至少可以在科学与人文之间架起一座沟通的桥梁。
有鉴于此,在我看来,“数字人文”至少充当了科学与人文相结合的一个中介,是一个新的研究领域。它从人文学科的数字化、计算机的人性化以及数字人文实践发展而来,同时涉及多个研究课题。数字人文融合了数字化和天然数字材料,以计算机和数字发表作为工具,将传统人文社会科学衍生而来的各种方法加以融合。当前,伴随着数字化的应用和普及,数字人文已经被成功地应用于多个研究领域,比如“数字经济”“数字媒体”“数字法学”等,并且拥有一大批践行者。因此,作为一个新兴的跨学科领域,数字人文的诞生使我们得以用当代科学技术更新传统的人文学科研究,使得人文学者从烦琐的资料搜集和检索工作中解放出来,不仅能在理论阐释和建构创新方面多进行思考,而且可使人文学科各分支领域的研究成果“数字化”,从而为人文学科领域之外的更多学者所共享。因此,数字人文给人文学者的研究带来了更多的便利和效率,同时也使人文学术研究更接近科学研究。
综上所述,数字人文的提出绝不只是科学技术加上人文,而是可以同时涵括二者,并达到其自身的超越。数字人文的诞生使得传统人文学术研究带有科学的精神和方法论,因而标志着一种新的学术范式的提出,同时也标志着具有转折和创新意义的“新文科”的诞生。
(作者系上海交通大学人文学院资深教授,欧洲科学院外籍院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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