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典时代，斯巴达曾经取代雅典成为希腊世界的海上霸主，然其海上优势并不长久。斯巴达缺乏发展海军的物力资源、人力资源，在伯罗奔尼撒战争期间一度获得了波斯的财政支持，缓解了物力资源问题，通过黑劳士节省了人力资源成本，建立了一支可以与雅典海军相抗衡的舰队，并击败雅典取得胜利。然而，斯巴达追求优先发展重装步兵的“路径依赖”，使其无法演化出一个长久维持其海军霸权的海洋战略。

　　优先发展重装步兵

　　斯巴达对其以重装步兵为基础的制度有着顽固的坚持，此种坚执因斯巴达公民精英的恐惧而得到加强。他们担心，如果为了顺应以海军为主导的战略而展开激进的制度变革，将会对其根深蒂固的权力结构造成根本损害。

　　斯巴达以全民皆兵的国家体制和实力强大的军事力量著称于世，从其军事发展战略和国家发展战略可以看出，其军事基础一直是雄霸希腊的重装步兵和骑兵。随着局势的发展，斯巴达在一定程度上调整了战略发展方向，也曾有志于发展海军力量，并在特定阶段成为希腊世界的海上霸主。但是，斯巴达的立国之本是陆军，所以其战略发展方向形成了一定的“路径依赖”，导致其海军发展之路并不顺畅，也使得斯巴达在城邦争霸战争中未能取得最终的胜利。

　　从地理位置来说，斯巴达并不具备发展海军的优势条件。一方面，其政治中心距离海岸线和最近的港口有25英里之遥；另一方面，缺少堪为海军基地的优良港口。斯巴达赖以扬威希腊世界的重装步兵，基本上来自富裕的土地所有者阶层。斯巴达通过战争，征服了美塞尼亚人，将其变成国有奴隶“黑劳士”。为了镇压“黑劳士”的反抗，斯巴达形成了类似职业军人的常备军。相对于希腊世界其他城邦的业余公民兵而言，斯巴达的这种优势自不必说。既然不容易受到来自海上的威胁，而自己的陆军又占据了压倒优势，那么斯巴达发展海军的意愿就没有那么强烈了。

　　斯巴达海军劣势尽显

　　希波战争时期，斯巴达凭借强大的陆军实力，成为希腊世界的陆军统帅。为了团结斯巴达，拥有大约200艘战舰的雅典人也让出了海军统帅的位置。公元前479年，希腊联军在斯巴达将领莱奥提基德斯的率领下，在小亚细亚的米卡列大败波斯军队。米卡列战役后，斯巴达对待战争的态度日渐消极，逐渐退出了战争。究其原因，一方面，波斯对斯巴达的威胁已基本解除；另一方面，后续的战争基本上以海战为主，而斯巴达并没有相应的海军力量。斯巴达不仅退出了战争，而且在政客赫托马里达斯的蛊惑下，通过了一个放弃控制海洋的法令。这就导致斯巴达的海军发展陷入了停滞。

　　《卡里阿斯和约》签订以后，在战争中强大起来的雅典得以把目光转到希腊本土事务中。在希波战争中，斯巴达的有识之士看到了自身军事力量发展不平衡而带来的瓶颈，见识了雅典大力发展海军对其军队战斗力和国家实力的提升作用。他们敏感地预见到，雅典和斯巴达之间将会有激烈的争夺，而海上力量的不足必将对斯巴达的整体战略产生负面影响。因此，他们呼吁斯巴达应该发展海军。

　　斯巴达虽然认识到了发展海军的必要性，但在长期战略发展过程中对陆军的“路径依赖”使得其对海军的重视程度仍然不够。斯巴达并不想为建设海军付出巨大代价，而是依赖伯罗奔尼撒同盟中已有海军基础的盟邦来进一步发展海军，以便与斯巴达的强大陆军形成优势互补。这一首鼠两端的政策，很快被残酷的现实证明行不通。在公元前431—前421年伯罗奔尼撒战争的第一阶段中，斯巴达及其盟军脆弱的海军力量处处遭到强大的雅典海军痛击，导致以斯巴达为首的伯罗奔尼撒同盟全方位败退。《尼西阿斯和约》签订后，斯巴达仍然没有大力发展海军，原因来自两个方面：第一，斯巴达对自身陆军力量的信赖和“路径依赖”根深蒂固；第二，该和约禁止斯巴达发展海军。

　　海洋霸权昙花一现

　　斯巴达真正大力发展海军的契机，是公元前415年雅典劳师远征西西里的失败。雅典舰队在这次远征中耗时两年之久却以失败告终，一方面使得雅典海军遭受重创；另一方面也使得斯巴达有充分理由发展海军，理由是雅典主动破坏和约挑起了战端。从公元前413年起，斯巴达开始与盟邦一起大力建造海军舰船，并且重金征召桨手。到公元前412年，斯巴达已经拥有50多艘战舰，与遭受重创以后的雅典舰队数量基本持平。但是，由于斯巴达海军组建时间不长，其战斗力与雅典海军相比仍然相差甚远。雅典依靠雄厚的技术基础，也迅速重建了海军，战舰很快就恢复到了150艘左右。斯巴达海军尽管于公元前413年在科林斯湾打了一个漂亮的胜仗，没有依靠盟军力量就打败了雅典海军，但是这一胜利未能持久，后来在公元前411年和前410年于色雷斯海域的几次战役中被雅典海军打败。

　　斯巴达海军的真正崛起，是在将领莱山德于公元前407年担任海军统帅之后。他深知，波斯自公元前449年退出爱琴海地区之后，一直在寻找机会，重新介入东地中海地区的国际事务。于是，莱山德利用波斯提供的大量金钱，大力发展海军，仅他亲自统帅的战舰就达到了90艘。根据斯巴达法律，海军统帅只能一年一任，且不得重复担任。因此，莱山德于公元前406年卸任，斯巴达海军也在当年的阿基纽斯战役中惨败。不过，雅典却自断肱股，公民大会以没有尽责救援阿基纽斯海战中落水士兵的罪名，处死了6名将军。斯巴达打破惯例，再次任命莱山德为海军统帅。斯巴达海军达到鼎盛，拥有200多艘战舰，公元前405年在羊河口战役中彻底摧毁雅典海军。次年，雅典被迫与斯巴达签署和约，接受斯巴达的领导，海军仅仅保留12艘战舰。由此，斯巴达终于确立了在希腊世界的海上霸主地位。这一时期，东地中海世界其他国家的军事力量都在长期战争中被削弱。因此，斯巴达事实上成为当时东地中海世界的海上霸主。

　　在随后的几十年里，斯巴达凭借强大的海陆军综合优势，在东地中海国际关系中纵横捭阖，甚至一度与他们的金主波斯交恶，这导致了后来斯巴达海军发展严重受挫。尽管斯巴达后来与波斯重修旧好，但为时已晚，因为宿敌雅典已经趁斯巴达与波斯交恶之际通过波斯的财政支持重建了海军。斯巴达对陆军的“路径依赖”再次发挥了消极作用，一方面没有充分重视雅典海军的重新崛起；另一方面也将国家发展战略的重心转到了重振陆军雄威，利用陆军优势干涉希腊本土各邦事务。这导致伯罗奔尼撒战争结束后斯巴达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海上优势迅速缩小直至消失，并牵一发而动全身导致斯巴达陆军也失去优势。公元前371年，斯巴达被重新崛起的底比斯打败，并交出了对美塞尼亚的控制权。美塞尼亚地区的国有奴隶“黑劳士”是斯巴达军事帝国赖以建立的基础之一，失去美塞尼亚以后，斯巴达再也无力重建霸权，最终沦为希腊世界一个普通城邦。

　　斯巴达作为古代希腊世界最强大的城邦之一，其海军发展史表明：一个拥有陆海优势地理位置的国家不能只重视陆军而放弃对制海权的争夺，必须重视海军的战略发展。斯巴达对雅典海洋权势增长的相对漠视，导致雅典与斯巴达海陆分治格局的形成，最终引发了伯罗奔尼撒战争。对于他们任何一方来说，要赢得伯罗奔尼撒战争乃至最终结束战争，就必须同时取得海战和陆战的胜利。

　　（作者单位：韩山师范学院历史文化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