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路簿又称南海航道更路经、水路簿、驶船更路簿等,是海南渔民世世代代在南海诸岛及其附近海域捕捞时集体创作的航海指南,以口述或抄本的形式流传。更路簿大约孕育于元代,明代早期形成,清代在今海南省特别是文昌市、琼海市的船主和船长中广泛流行(夏代云、牟琦、何宇阳:《海南渔民〈更路簿〉的时代考证和文化特征》,《中南民族大学学报》2016年第5期)。作为民间世代传抄的原始文献,更路簿忠实记录了中国航海者和渔民祖祖辈辈在南海生产生活、对南海资源开发利用的海上实践(李国强:《〈更路簿〉研究述评及创建“更路簿学”初探》,《南海学刊》2017年第3期),2008年被列入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海南省乐东县莺歌海渔民郑昌美手抄本《流水更路簿》(封面用毛笔字写有“1980年10月,郑昌美抄存”字样),全文竖排书写,右侧装订,分为“流水记录”与“航海更路”,详细记载了海南莺歌海潮汐情况、海南环岛航线,以及海南至广东、广西、越南等地的航线航程等。尤其珍贵的是其中24幅海图,是中国航海史中非常少见的“山形水势图”中的一种传承发展,也是目前发现的众多版本中比较完整的、图文结合的《更路簿》。笔者征得该手抄本持有人陈明发的同意,现将其公布并予以探讨。
第一,载有独特的“六冲流法”。所谓“六冲流法”,即记载海水涨潮退潮的流水规律。手抄本《流水更路簿》记载:“戌辰相冲:正月、七月,十一日流起,廿五日流起。酉卯相冲:二月、八月,初七日流起,廿一日流起。申寅相冲:三月、九月,初四日流起,十八日流起。未丑相冲:四月、十月,初一日、十五日、廿九日流起。午子相冲:五月、十一月,十三日、廿七日流起。己亥相冲:六月、十二月,十一日、廿五日流起。”渔民熟知潮汐流水规律,对于他们进出港口及掌握鱼群的活动区域是非常重要的。目前发现的不少更路簿都有“流水记录”,但这些“流水记录”大多遵循一定的模式,即“何时流东,何时退西”,如“正月元旦春期流水东西俱伏流记录,初一、二日:寅时流东,午时退西……”也就是说,在正月初一、初二,寅时潮水向东流,午时潮水向西退去。而该手抄本中的“六冲流法”是比较独特的,采取了十二时辰相冲之说,如“戌辰相冲”“酉卯相冲”等,以时间相冲来了解潮水涨落情况,这在流水记录中是非常少见的。
第二,以浮水洲为中心的更路。“浮水洲对临高角,架卯酉乙辛辰戌,十二更至。浮水洲对兵马角,架乙辛辰戌,九更至。浮水洲对尖公角,架乙辛辰戌,八更至。”这段文字主要记载的是从浮水洲出发,前往海南的临高角、兵马角等港口的更路,如“浮水洲对兵马角,架乙辛辰戌,九更至”,就是说从浮水洲出发,到海南兵马角,用罗盘上的乙(105°)辛(285°)和辰(120°)戌(300°)针位,九更时间到。
浮水洲,也称白龙尾,位于北部湾西部。我国广东、广西、海南等地的渔民称其为浮水洲,是因为该岛地势地平,孤悬于烟波浩渺的北部湾中心,远远望去,就像浮在水面上一样。海南渔民曾长期在浮水洲生产作业,据相关文献记载,中国人民解放军解放该岛时,岛上有64户居民,249人,讲儋州(海南儋县)话;岛上有一座庙宇,祭奉天妃娘娘和伏波将军;庙内还有一口铁钟,是海南文昌人符建明、符怀积等人于1877年铸造的(李德潮:《白龙尾岛正名》,《海洋世界》1996年第9期),白龙尾则是20世纪30年代法国占领该岛时的称呼。
郑昌美手抄本《流水更路簿》,记载了17条以浮水洲为中心的更路,涉及浮水洲到海南临高角、兵马角、昌化角等以及广西钦州、涠洲的更路等,说明了海南渔民对浮水洲路线的熟悉。
第三,罕见的24幅“山形水势图”。“山形水势图”是我国帆船时代渔民使用的一种非常重要的航海图,由“山形”和“水势”组成。“山形”为航路上可以导航的沿海岸山和航路中的岛屿礁石的剪影,“水势”则标记这些岸上和岛礁附近的海洋水文和地质情况。由于面世者甚少,有学者称之为“舟子秘本”(刘义杰:《山形水势图说》,《国家航海》第十辑,海洋出版社2015年版)。而郑昌美手抄本《流水更路簿》,则有罕见的24幅“山形水势图”,描述了海南、广东、广西及越南一些重要港口以及山形水势等。
该本的“山形水势图”,可分为两种。一种是“文图结合式”,即每一页都有文字和地图一一对应,记载的是从海南海口出发,沿着海南西海岸航行,到达三亚后,再沿着海南东海岸,到达海口的环岛航线。该部分记载具有整体性特征,按照顺序将其连贯起来,是一幅完整的海南东西海岸地图,笔者将其命名为“海南环岛更路”。该部分在记载更路时,遵循着一定的规则:出发地+至+到达地+水程……里+架+针位方位+打水……托。如“北楠至东水港,水程约三十里,东风,架乙辛,一路打水八九托,沙泥地”,就是说是从海南北楠港出发前往东水港,大约三十里水程,用罗盘上的乙(105°)辛(285°)针位,水深八九托,地质是沙泥地。
另一种是只有三幅完整的海图,没有文字记载,主要描绘的是海南、广东、广西等地的重要港口、针位、航线、航程、山形水势情况等。如第25页是广东一带的山形水势图,其中有硇洲灯楼的标记、“此处有散沙”“浅水泊此处”“平阳水地”“水干”“水浅”“正沥”等地质情况、水势的绘制。
第四,《流水更路簿》的价值和意义。毋庸置疑,郑昌美手抄本《流水更路簿》的发现具有重要价值。
首先,该本《流水更路簿》是目前发现的一本比较罕见的、文图结合的更路簿,对于研究我国古代的“山形水势图”、海上交通、航海技术等,意义重大。
其次,该本记录的海南环岛航线,涉及海南东西海岸近90个港口,有利于我们了解海南的港口状况、地形地貌、民间贸易等。同时该本记载的以浮水洲为中心的航路,佐证了我国海南渔民长期以来在北部湾生产作业的事实。
最后,海南渔民更路簿与福建、广东沿海的航海针经有一定的相似性,记载的内容都是出发港、航向、航程、水深、到达地,但前者又有许多独具特色的海南渔民文化特征,譬如该本在记录时,有“架”“沥”“一路打水”“打水……托零”等具有海南渔民口语化特征的词汇。这对于研究海南渔民的航海知识及地方性知识,具有重要价值。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南海《更路簿》抢救性征集、整理与综合性研究”(17ZDA189)阶段性成果)
(作者单位:燕山大学文法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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