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汝信先生所说,《彭立勋美学文集》(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22年版)的出版是中国美学界一件大喜事。文集收录了彭立勋先生从20世纪80年代至今各个时期的著作,展示了他在美学园地里辛勤耕耘的累累硕果。
彭立勋先生是中国老一代美学家,曾参加过1980年在昆明召开的第一届美学大会,经历了20世纪80年代的“美学热”。当我们这一代人还是大学生,刚开始走上学习美学的道路时,彭先生就已经有一些重要著作问世。在过去的几十年中,彭先生亲历中国美学的发展,也见证了美学起伏的历史风云。“美学热”的时候,国内聚集了很多研究者,“美学热”过去以后许多人离开了美学,转向其他专业和行业,而彭先生却坚守美学,挺过了这个学科的低潮期,迎来了21世纪美学的复兴。
几十年如一日地坚持美学研究,能做到这点很不容易,我一直想写一篇文章,题目是“中国美学队伍中的走失者”。20世纪80年代有很多人在做美学研究,其中也有很多很有名的人,但他们后来就转行做文化研究或者别的行业了。我们在国内很多行业中都能看到当时一些美学研究者的身影。当然,有的人走出了美学,在别的行业中做出了一些成就,转型很成功,祝贺他们。但是,美学这个学科需要人坚持来研究。
在美学最艰难的20世纪80年代后期到90年代初,研究美学的人很少。写书动力不强,写出来没有出版社愿意出版,出版了也无法在书店里上架。那时候没有网购,不能上架的话,就积压在库里,想买的人买不到,出版社却认为不好卖,于是不再出版。
那个时期,很多人都在宣布“美学过时”。但是,也有一批人坚定地认为,美学没有过时,这个学科不会过时。彭先生就属于这样的人。他有着一股定力,不管别人怎么说,坚持从事这个学科的研究不动摇。
进入21世纪,美学的春天来了,美学成了一门显学,各行各业很多地方都在谈美学。但是,美学又被泛化了。许多人原来做的研究和工作与美学毫无关系,却宣布这是美学研究。这时,还是需要有一批人,有一种定力,坚持学科界限,把这个学科的研究做好。彭先生与许多老一代的学者一样,继续坚持在这个学科中耕耘。希望通过一分耕耘,获得一分收获。
彭先生一直将审美经验研究作为重中之重,《彭立勋美学文集》第一卷收录的《美的欣赏》《美感心理研究》《审美经验论》都是研究审美经验和审美心理的专著。从20世纪50年代美学大讨论一直到80年代初,美学界都在关注对美的本质的讨论。深圳的两位先生针对这一问题提出了新的理论主张,一位是胡经之先生,他提出了文艺美学,不再专门讲美的本质是主观还是客观的问题,这个问题其实以前也没有讨论好。另一位是彭立勋先生,他提出了审美心理学,把这一研究引入科学的方法中。这种做法现在已经很多了,如有人走向了神经美学、生理美学等。这是一个很好的方向,是一个值得开拓的、具有学术增长点的方向。我记得有两本书,一本是彭立勋先生的《美感心理研究》,另一本是滕守尧先生的《审美心理描述》,这是我在80年代读过并深受影响的两本书。这个话题在当时影响了一代人,很多学者在学习了这两本书的观点以后,继续向前走。
朱光潜先生写过《文艺心理学》,那是在20世纪前期写的,属于老一代的文艺心理学。其心理学的基础是老一代的学术观点,如里普斯的“移情说”、布洛的“心理距离说”,等等。彭先生则是在广泛借鉴中外审美心理研究成果的基础上,用当代眼光和新的方法研究审美心理,对审美心理作了全面、系统的分析,建构了独创的审美经验理论体系,在审美心理学研究上有重要的开拓。他出版于80年代的著作,开一代新风,将心理学知识运用到审美研究上,做出了许多杰出的研究成果,在当时产生了重要影响。
彭先生与中国社会科学院有着密切的合作关系,他参加了蔡仪先生主编的“美学知识丛书”的写作,撰写了《美的欣赏》一书,受到了读者的认可和赞赏;他还参加了汝信先生主编的在当时中国美学界堪称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四卷本《西方美学史》的写作,是重要的编著人之一。
彭先生从武汉到深圳,不仅成为深圳人文学科、人文社会科学建设的核心人物,还随着地域的变化对一些新的话题进行探索,如城市美学研究,他是这方面最早的尝试者。当下,城市美学已成为人们普遍重视的研究方向,深圳城市建设的快速发展也给城市美学提供了很好的范例。中国人口的城乡比例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大部分人已经住在城市里了。城市的兴起和发展,对美学研究的发展是一个契机。城市是不是建得“千城一面”,是不是把城建丑了,是不是破坏了生态环境,等等,都是我们面临的问题。一座现代化的城市必须具有良好的生态环境,具有空间环境美,是一个能让人诗意栖居的空间。彭先生很早就发现城市建设和发展有许多美学问题需要研究。当然,这有一个得天独厚的条件,深圳的城市是拔地而起、突然建起来的,建得特别快,它成了一个很好的样板和例子,可以更加自觉地考虑怎么把这个城市建得漂亮一点、好一点。我们不是设计师,也不是城市规划设计者,但是换一种说法,美学家能不能说一点“空话”,说一点也许有用、也许一些有识之士及城市规划者能够听得进、能够起指导作用的话。彭先生讲的这些新的美学话题,其实都是非常重要的。深圳作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先行示范区,更需要城市美学的指导。这种与时俱进、结合当地特点、紧跟世界潮流的研究方式,值得我们学习。
彭先生是一位具有国际视野的学者,他早年赴英国剑桥大学进修访问,此后多年从事西方美学研究,写过多种西方美学史和中西美学比较的著作。其专著《趣味与理性:西方近代两大美学思潮》对西方美学史上经验主义和理性主义传统的研究与梳理,清晰而深刻,填补了我国西方美学史研究中一个重要空白。这些著作为人们广泛阅读。
彭先生还积极参加国际学术活动,多次参加国际经验美学大会,还参加了国际美学协会主办的第十二届世界美学大会。前两天,我读到了文集中彭先生所写的第十二届世界美学大会的述评。这次会议是1992年在西班牙马德里举行的,我没有参加。但是,我参加了从第十三届至第二十一届的世界美学大会,对他所写的述评非常感兴趣。彭先生既参加国际经验美学协会的会议,也参加国际美学协会的会议,克服困难,进行美学上的国际交往、交流和对话,这很不容易。有人说,国外的东西一进入中国来,中国的文论美学就开始失语了,学外国的学坏了。彭先生说没有学坏,只有交流才能启发我们的思考,才能做好我们的研究,他自己的研究就是这种在交流中发展的证明。中国美学要走向世界,在互动交流中美学研究才能发展。我们既要建立人类命运共同体,也要美美与共,通过美学的交流建立美的共同体。彭先生的研究和活动表明,他在这方面先行了一步。
(作者系中华美学学会会长、深圳大学美学与文艺批评研究院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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