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接触商务印书馆的书，是在半个世纪之前。1971年，商务印书馆出版了《新华字典》的修订版，老师推荐我们购买，记得精装本的定价是一元，平装本是七角。但无论哪一种，在50年前的农村，都不算是小数目，当时的一元钱可以买七斤海盐，可以买一斤多猪肉。相对而言，我的家境算是好的，但家里也只能给二哥一个人买。二哥把这本字典当成了宝贝，给它包上书皮，还找了个小纸盒存放，让我很是羡慕。

 

　　我从此知道了“商务印书馆”这五个字。

 

　　和商务印书馆结缘是1981年。当时，我被单位派去参加职工学校语文师资培训班的学习，其中有一门课是现代汉语。老师讲解的许多字词句都需要查阅《现代汉语词典》，到书店一问，每本5.4元。我当时的月工资是37.2元，除去吃饭，所剩无几，只好硬着头皮向单位领导请示，单位出资购买了一本。

 

　　这部《现代汉语词典》如同语文知识的宝库，对于提高文字水平和写作能力大有帮助。这部纸面布脊的精装本对我来说，就如同现在的手机，每天不知要触摸多少次，不到一年的时间，它的四角就磨圆了，环衬也和书脊脱离了，外书口也变成了灰黑色。两年之后，我考上了大学，离开单位时，只带了少量几本书，其中就包括这本《现代汉语词典》。

 

　　大学毕业之后，赶上《现代汉语词典》修订，不久还出版了《现代汉语词典补编》，我毫不犹豫地各买了一本。后来，我做了很长时间的编辑工作，每次《现代汉语词典》修订新版，单位就会给大家配发一本。一位好友置备了第六版国际16开的大字本，阅读虽然方便，但有些占地方。第七版出版之后，他提出可以用一本普通版和他交换，我立即答应，把大字本换了过来。后来，我还在旧书店里买到了1974年出版的“试用本”。现在，我拥有的《现代汉语词典》足有十本以上，家中的书房、客厅，单位的研究室，都备有《现代汉语词典》，查阅字词，伸手可及。1981年买的那本虽然破旧不堪，而且有些内容也已经过时了，但我依然舍不得抛弃它，因为它给了我太多的知识。

 

　　大学期间，我和商务印书馆有了更加密切的接触，可以说是走进了商务版图书的世界。

 

　　1984年，我在南开大学政治学系读本科二年级，专业课有西方哲学史、西方政治思想史、西方政治制度、美学原理等课程，老师推荐的书目大多都是商务印书馆出版的，如罗素的《西方哲学史》、柏拉图的《理想国》、亚里士多德的《政治学》、卢梭的《社会契约论》《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础》、洛克的《政府论》、马基雅维利的《君主论》、汉密尔顿等的《联邦党人文集》、康德的《判断力批判》、黑格尔的《哲学史讲演录》《美学》，等等。这些书，让我们大开眼界，恨不得一口吞下去，全部化作自己的知识。每当看到那些装帧典雅还带着几分“洋气”的西方学术名著，我就立即联想到商务印书馆。

 

　　大概就在那个时候，南开大学东门对面的高等教育书店辟出了一个区域，专门经销社科类的图书，其中就有不少商务版的书，而且价格不高，一本名著大约1.5元。但即便这样，我也深深体会到了阮囊羞涩的滋味，往往左挑右拣，拿起这本，放下那本，最终只好选一两本最急需和最重要的，大部分不得不放回原处。现在，我的书柜里还保留着当年买的一部分商务版的书。

 

　　近30年，我搬了四五次家，每次都要淘汰一部分书，但商务版的图书似乎一本也没有淘汰过，反之一本书往往会买上好几个版本。比如，《政治学》就有平装和精装两个版本，《忏悔录》就有黎星、范希衡和李平沤两个译本，《就业利息和货币通论》就有徐毓枏和高鸿业两个译本。在我心目中，商务版的书大都是经典，都不过时。

 

　　较为集中购买商务版的书是1992年春，那时，我由天津财经学院调到天津市财政科学研究所工作，我立志要钻研财政经济理论，于是开始搜集经济学方面的书。那年4月，单位派我到财政部财政科学研究所进修，我利用空闲时间几次到王府井大街36号商务印书馆读者服务部，购买了不少经济学的著作，如亚当·斯密的《国民财富的性质和原因的研究》、大卫·李嘉图的《政治经济学及赋税原理》、萨缪尔森的《经济学》、雷诺兹的《微观经济学》和《宏观经济学》等。而且我仍然没有忘怀政治学，还顺便买了克劳塞维茨的《战争论》、托克维尔的《论美国的民主》、葛德文的《政治正义论》等。同事们大为惊异，不知道我买这些书究竟为了什么。在半个月的时间里，我足足买了二十多种商务版的图书，而且大多是“汉译世界学术名著”。有一段时间，我甚至想按照图书目录把这套丛书买齐，但考虑到时间和精力，也考虑到日益被图书挤占的空间，终于没有实现。但是，商务版的图书依然在不停地买。就在前些日子，我还从网上买了一本《怀念陈翰伯》。

 

　　20多年前，我曾写过一篇《买书要看出版社》的小文，意思是要根据书的类别选择最好的出版社。比如，古籍类图书要选中华书局和上海古籍出版社，文学类图书要选人民文学出版社，碑帖要选文物出版社和上海书画出版社，画册要选人民美术出版社，人文类图书要选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而工具书和学术经典，当然要首选商务印书馆。有时参加研究生论文答辩，往往要看看论文后面所附的参考文献，当看到他们所引用的内容来自其他版本而我又知道有商务版时，就忍不住问上一句：“为什么不引用商务的本子呢？”

 

　　平生最爱商务书，绝非虚言。

 

　　（作者单位：南开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