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乡风俗,中秋如年,八月十五的晚上,必得摆上一桌家宴。当然,也必得吃上象征团圆的月饼。
我小的时候,家境困难。兄妹四人,加上祖母、父母,正好是一个七口之家。我们兄妹尚小,只有父亲可以出坡干活,挣工分,家庭正处在“上坡一张锄,吃饭一桌子”的困难时期。
记忆中,在若干年里,中秋家宴通常只有四个菜,而且都是寻常菜蔬,如茄子、菠菜、黄瓜、芹菜等。至于鸡鸭鱼肉,自然是稀罕物了。月饼也有,只是太少,也就一两枚。通常是母亲将一枚月饼切为六角,我们兄妹每人分得一角。月饼拿在手中,反复端详着,嗅闻着,就是不舍得吃掉。最小的小妹甚至将那一角月饼,留到第二天早晨。
家宴上,一家人常常谈论的一个话题,就是什么时候能够痛痛快快地“大吃大喝”一顿,以满足口腹之欲。那时,太需要物质上的满足了。日子贫困,家宴简单。不过,大家依旧高兴,风卷残云般将菜肴吃完了,照旧坐在庭院中,清赏明月。那个时候的人,就是这样:苦着,也乐着,简单而容易满足。
到了20世纪80年代末,农家生活有了长足的发展和进步,中秋家宴也因此大为改观。像我们家,菜肴已不拘于四菜了,通常是“六菜一汤”,或者“八菜一汤”。农家凡事都讲究个吉利,中秋家宴的“六菜”讲的是“六顺”,“八菜”图的是个“八发”。菜肴中,还要荤素搭配,家宴上必得有鸡有鱼,有“鸡”,讲的是大吉大利;有“鱼”,图的是“年年有余”。月饼,自然也多了,不仅可以随意吃,而且月饼的花样也异常丰富。大小不同、食材各异、印花繁复的月饼,摆在饭桌上,辉映着天上的一轮明月,真是喜庆极了,也欢喜极了。
20世纪90年代至21世纪初的那些年,中秋家宴以荤菜为主,鸡鸭鱼肉齐数上阵,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当然,最带有标志性的菜肴,要数大量海鲜的上桌。各种海产品虽然都能吃到,但中秋家宴的餐桌上,上桌频率最高的,还是大虾和螃蟹。大虾,无论是清煮,还是红焖,都好,色彩红艳艳,好看;虾肉白嫩嫩,好吃。螃蟹,通常是清蒸,胶东半岛人家不太喜欢吃大闸蟹,喜欢吃的是海蟹,亦谓之“梭子蟹”。梭子蟹个头大,每只多为四五两重,大者甚至于到大半斤。清蒸出笼屉后,蟹壳呈红黄色,鲜艳至极,莹目灿然。蟹壳一揭,蟹黄如金,蟹肉如膏,怎么吃,都觉得美味,仿佛水波涌起,清风过野——此种风情,倒也正合了中秋的味道。此时,月饼也必须要有,但多成为了一种“摆设”,吃得不多,更多的是吃出那一份“象征”意义。“右手持酒杯,左手持蟹螯”,食蟹酌酒,对天赏月,此等晚宴,吃出了一份传统文化的意蕴。
而今的中秋家宴,又有了新变化。我们一家人已很少在家中吃,像大多数城里人一样,多在饭店订个雅间,安安静静,舒舒服服,在享受美食的同时,也享受优质的服务。
桌上菜肴也不同以往,以海鲜为主,辅之以“山肴野蔌”,大鱼大肉已然隐退而去,即便有,也是“少而精”。海鲜,似乎成为永不退场的“主角”。也对,秋风习习,恰是海鲜正肥时嘛。“山肴野蔌”,是一种回归,是回归到一种大自然的本真状态。月饼,仍然有,必得有,没有人间的月饼,似乎天上的月亮也会失去它的光辉。中秋赏月,月圆,人更圆。象征,已然远大于食用。
中秋家宴,一个家庭的中秋晚宴,这几十年来的变化,述说着生活在变好、变美,更彰显了一个社会的进步和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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