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话师生曲阜情
2020年06月05日 08:01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报》2020年6月5日第1941期 作者:李金坤

  北宋词人张先《木兰花》词云:“人生无物比多情,江水不深山不重”,强调人间真情无与伦比的重要性与可贵性,人情真谛,由此可见。

  2019年,我们沈阳师院(今沈阳师范大学)1985级中国古代文学助教进修班师生,在曲阜举行结业32周年欢聚活动。当年,经严格考试,从全国招收年轻教师19人,学时一年半,学完研究生阶段十余门主要课程,于1987年1月结业。因此后再未续招,故沈师助教班被称为“空前绝后”的一届。

  此次聚会,是我们离开沈师的首次。盘点原班人马,竟然已有四位同窗驾鹤西去,人生无常,不胜唏嘘。因而,大家放下手边工作,克服种种不便与困难,不畏“八千里路云和月”之旅途劳顿,从四面八方云集曲阜。正如拙诗《曲阜师生情》所云:“一路风尘只为情,千山万水眼中轻。话今忆昔师生乐,一片冰心照月明。”

  到会者有老师鲁洪生,同学10人,家属8人,计19人。师生欢聚,亲如一家。大家忆母校,论学术,谈成长,说趣事,津津乐道,满堂生春。师生雅会,其心之纯正,其言之亲切,其情之温馨,其意之醇厚,委实难得,感铭难忘。欢聚之余,回味张先的“人情观”,备感世间人情无上之美、无贵之珍、无久之恒!

  尚未相见已动情。崔际银同学得知聚会消息后,忆往情涌,一气吟成七古长诗《忆沈阳师院求学呈各位同窗》:“八十年代岁乙丑,沈师求学去进修。京城转车赴关外,列车缓缓东北走。座位面对一大哥,厚重古书不离手。同行共进逾昼夜,贵我未曾言交口。待到入校手续毕,住宿方知对床头。而后重新为诸生,十九兄姊得聚首。刘刚为长我书记,班级组织有架构。著名专家大学者,真诚关爱倾囊授:精研风雅颂真义,详论宝黛钗孰优。晨练常常到北陵,夜语往往三更后。课余生活颇丰富,八仙过海展风流:欧阳刘刚研棋术,雷厉阎兄好饮酒。笑野着意古文字,宇可博物重集邮。金坤治学最勤勉,家生雅致性不苟。刘军来自北国北,建华岭南南海畴。王姐邸姐大姐范,景魁大健帅哥侔。祝林身矮精神壮,玉仁话语颇轻柔。诚谢辽阳曲兄嫂,爱心水饺解乡愁。最敬带班鲁老师,家宴火锅肉菜稠。期中访学赴名郡,结伴敏兄共周游。西安成都与重庆,宜昌洛阳兼襄州。草堂感慨杜甫泪,隆中思量诸葛谋。武当金殿绝顶坐,龙门石窟半山求。学识阅历皆倍增,事业蓝图初画筹。结业分别卅余载,教研岗位长坚守。勤奋工作争上进,桃李满园硕果收。此间曾遇数兄长,获赠大著价无俦。解饮须思渊源水,临事切盼诚挚友。感戴沈师培育恩,助我百尺再登楼。珍重融融同窗谊,铭刻在心永存留!”

  此诗对报到入学、班级组织、课程内容、教授风采、同学个性、业余生活、师生情谊、考察访学,以及卒业后在各自岗位努力奉献的情形,做了全面而真切的概括,往事历历,感慨万千。其中,“座位面对一大哥,厚重古书不离手。同行共进逾昼夜,贵我未曾言交口。待到入校手续毕,住宿方知对床头”,讲的就是有关我的一桩轶事。当时,我在车上可能是看书太投入,抑或长时间旅途困乏之故,我们两人竟然未聊一言。现在想来,真是不可思议而又暗自内疚。

  至于“金坤治学最勤勉”,是崔兄对我的溢美之词。当时,我们来自全国各地的19位同学,都怀抱一颗“久旱逢甘霖”的感恩之心,非常珍惜这次难得的进修机会。除了课堂认真记笔记之外,课后基本都泡在图书馆里,或登门拜访,向老师请教问题。年近八旬的伍心镇教授给我们讲“诗经研究”课时,大家恨不得要把他所讲的每一句话都记录下来。有时来不及记录,课后就将伍老师的讲义借来抄录补齐。这般如饥似渴的学习情境,在当下的高校似乎已很难出现了。

  为了培养我们的科研能力,在讲课的同时,伍老师还带领我们做“诗经析释”课题的专门研究。由学生从《诗经》305首中自愿选取作品,从“解题”“今译”“注释”“简析”四个方面进行研究。我是班上选诗较多者之一,且做得比较认真。因此,我的《诗经》作业常常得到伍老师的表扬。

  “最敬带班鲁老师,家宴火锅肉菜稠”,是写我们的班主任鲁洪生老师中秋节时,特邀我们外省的几位同学到家做客吃火锅,鸡鸭鱼肉笋菇蛋蔬齐全的热腾火锅,加上满屋飘香的美酒,真个是室虽小而心暖、人虽少而温馨。师生情深,终生难忘。

  崔兄此诗在我们沈师助教班同学群里发布后,顿起强烈共鸣。鲁老师率先点赞,表示乐意“收藏”。因病未能与会的王宇可则补充诗句:“小崔记忆真不错,就是缺了一趣景。那年大雪下课后,相邀赏雪去北陵。湖面结冰图拍照,未曾留意足下冰。突然冰裂落湖中,浑身上下水淋淋。众人马上急救援,速回学校换衣襟。虚惊一场成笑谈,学习生涯乐趣盈。”他的善意调侃妙趣横生。

  感奋之余,我随即点评道:“际银老兄,忆往全综。文笔了得,辞情沛丰。冰心一片,赤诚贯虹。点点滴滴,温馨五中。碰杯曲阜,欢乐共同!”刘军难抑激动心情,于奔驰的列车上特赋《曲阜同学会途中》:“巨轮滚滚奔山东,电掣风驰未肯停。塞北江南来聚会,三十四载砚席情。”

  陈建华与崔际银两对夫妇先到一日,与东道主闫承利小酌言欢,夜不成寐。陈建华赋诗云:“崔哥老闫与小陈,昨晚先饮一小盅。酒到肚里心头热,依稀往事涌满胸。我与崔哥再茶话,一聊就是月朦胧。翘首鲁师诸同学,今宵相拥欢歌中。”言简意赅,热忱满怀,堪称正式聚会之优美序曲也。

  相聚虽短情谊浓。在相聚的短短两天里,无论是回顾教研经历、席间举杯言欢,还是游览名胜合影、现场体验生活,大家无不逸兴遄飞、诗情波涌,古风绝句,皆富深情。济宁同学闫承利特地自带家藏佳酿招待大家,酒香情浓,颇具齐鲁人古道热肠之风。刘军欣然赋诗《谢承利同学好酒》:“果然好客是山东,承利家藏酒两瓶。鲁酒不薄人意重,三杯下肚学武松。仰天大笑出门去,景阳冈上没大虫!来年再会济宁府,推杯换盏乐无穷。”老班长刘刚一向好酒,虽现已“奔七”,见酒依然两眼放光。夫人焦丽陪坐其侧,时刻暗示其控制酒量,以免酩酊大醉。对此,刘军戏作《七古·焦丽匀酒赞》:“贤弟号称大酒缸,好酒上桌眼放光。酒过三巡剩半瓶,盯住酒瓶不放行。弟妹心头一计生,伸手抢过酒半瓶:‘我敬各位一杯酒,表表我俩同学情!’转瞬围桌转一圈,一人一杯酒瓶空。若非老师来求情,贤弟难免酒杯空……”把刘刚好酒之态、夫人控酒之慧,刻画得栩栩如生,情景毕现,别有妙趣。

  至于席间师生们的交流情况,刘军则以诗概之,甚为中肯。其《曲阜行》写道:“暮春万物沐东风,桃花落尽荷花红。三十二年始相聚,江南塞北曲阜行。老当益壮班主任,著作等身未歇兵。签名赠书情意重,先秦两汉文学情。班长夫妇来襄樊,简牍之学研究精。承利深知家乡美,声称好客是山东。老曲夫妇心肠热,拍照条幅早印成。金坤学究重友情,同窗相聚首倡功。际银仁心善感化,绵绵细雨润无声。建华年轻精力旺,高谈阔论压群英。笑野治学升堂室,笔走龙蛇天地惊。景魁科研有硕果,带动教学促教风。艳姝退休不退岗,新时代里穆桂英。三十二年重聚首,推心置腹同学情。且乐生前一杯酒,何须身后千载名。”我甚为感动,遂作《赠刘军兄》:“酒入诗肠妙句生,崔刘七古璧双成。行间字里温馨语,难忘师生曲阜情。”真乃是:诗心具澄澈,句句含深情!

  然而聚会再美,难免一别。苏轼《阳关曲·中秋月》说得好:“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曲阜一聚,开端甚佳,同窗情永,后会有期。在“举手长劳劳,师生同依依”之临别时刻,大家又自然想到下次聚会之地:或沈师母校,或佛山顺德,或江南姑苏……

  惜别之际,闫承利填词《浣溪沙·道别》:“聚散悲欢皆是缘,相逢畅谈意流连,初心永远在心间。眉上离愁期再见,暗中祈祷寄平安,相思长伴月常圆。”寄语殷殷,温情脉脉。刘军以七古长诗《山东行》总结此次聚会始末及期盼再相聚之美好愿望:“同学聚会山东行,好梦成真意料中。金坤南方首倡议,承利北国续相应。微信平台大讨论,周密计划运筹成。聚会旅游两不误,相辅相成兴趣浓……”字里行间挚情洋溢。行文至此,意犹未尽,且赋小诗《欢聚情珍》一首,权作尾声:

  笑语频飞美酒斟,相欢无数莫如今。世间万物何为贵,难得师生赤子心。

责任编辑:张月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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