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吕克·戈达尔 资料图片

　　电影艺术家让-吕克·戈达尔（Jean-Luc Godard，1930—2022）拥有瑞士和法国双重国籍，是法国新浪潮电影的代表人物。2022年9月13日，91岁的戈达尔在瑞士沃州的家中去世，这标志着法国新浪潮电影的终结，自然引起了广泛的关注，令人回想起他才华横溢但我行我素的独特生涯。

　　新时代催生的新电影

　　20世纪50年代，是战后人们对传统进行反思、各种新思潮风起云涌的时代，也是文艺从现代主义向后现代主义发展的时代，其中小说和电影的演变更是相辅相成、光彩夺目。

　　小说是历史悠久的语言艺术，电影是现代崛起的综合艺术，两者都是通过塑造形象来反映社会生活，所以电影从诞生以来就与小说结下了不解之缘。电影编剧们把小说作为取之不尽的创作源泉，反过来又以影片促进了小说的畅销，因此把小说特别是名著搬上银幕，已经成为一种文化传统。

　　50年代以后，法国出现了两种背离传统的新电影。一种是作家电影，出自一批小说与电影的两栖作家，他们由于居住在塞纳河左岸而被称为“左岸派”。他们用现代派文学的手法来拍摄影片，例如罗伯-格里耶的《去年在马里昂巴》（1961）、杜拉斯编剧的《广岛之恋》（1960）和《长别离》（1961）等都曾在电影节上获奖。

　　另一种新电影被称为作者电影，出自以让-吕克·戈达尔和弗朗索瓦·特吕弗等为代表的数十名爱好电影的年轻人。他们聚集在1951年创办的杂志《电影手册》周围，抨击习惯于翻拍传统文学作品的主流电影，强调拍摄者的个人风格，采用与传统电影截然不同的拍摄环境、手段和技巧，因此被评论界统称为新浪潮电影，欧美等许多国家的新电影都是在它的影响下产生的。

　　亲情缺失的家庭生活

　　戈达尔的父亲是医生，同时在巴黎和瑞士工作。外祖父是银行家，是著名诗人保尔·瓦莱里的好友，在家里收集了不少瓦莱里的书稿和信件。戈达尔的家境不错，但是父亲患病，父母感情不和，最终离婚。令人难解的是戈达尔从小养成了偷窃的习惯，不仅偷家人和亲友的钱财，甚至还把外祖父书房里的瓦莱里诗集偷出去卖给伽里马出版社。1953年春天，戈达尔的父亲为他谋得了苏黎世瑞士电视台摄影师的职务，但又因为他从电视台保险箱里偷钱而丢掉了工作，还被送进监狱里关了三天。戈达尔偷窃成癖，屡教不改，最终被家庭抛弃，以致被禁止出席母亲的葬礼。

　　戈达尔先后有过三个名为安娜的妻子。他和第一个妻子安娜·卡里娜一起拍摄了《小兵》（1960）等七部影片，两人充满激情地相爱，然而爱得过分必生嫉妒，加上孩子又在出生时死去，因此仅仅四年后就离婚了。戈达尔后来遇见了著名作家弗朗索瓦·莫里亚克的孙女安娜·维亚泽姆斯基，1967年在她就读的大学里拍摄了她出演的激进政治影片《中国姑娘》。他们于当年7月21日结婚，然而好景不长，刚过三年就宣告离婚。戈达尔在1971年6月的一次车祸中被撞得骨盆断裂，昏迷了一个星期。住院6个月，做了多次手术，生理功能也受到影响，所以和不久前认识的摄影师安娜-玛丽·米埃维尔同居后没有孩子。也许正因为如此，她才能始终和他一起拍摄电影和电视录像片，伴随他直到生命的尽头。

　　甘苦自知的奋斗历程

　　50年代的戈达尔不去巴黎大学听课，却热衷于出入拉丁区的电影俱乐部和影片资料馆，与特吕弗等成为志同道合的密友。他采用新小说里颠倒时空、虚实相间的手法拍电影，甚至拿着摄像机走上街头，直接拍摄现实生活中的场景，这种个人风格正是新浪潮电影的特色。

　　1960年，戈达尔根据一则社会新闻拍摄了影片《筋疲力尽》，内容是男主人公在马赛偷了一辆车，到巴黎去看他的未婚妻，途中打死了一个追捕他的警察。他的未婚妻是个大学生，她因看重现实利益而背叛了他，导致他被警察打死。《筋疲力尽》强调的是一代青年的价值观，同时在镜头、音响、剪辑和对白等各个方面进行了彻底的革新，因而在柏林电影节上获得最佳导演银熊奖，成为新浪潮电影的开山之作，对全世界整整一代电影导演产生了持久的影响。

　　戈达尔在60年代成果丰硕，每年都要导演几部影片，而且屡屡获奖。1968年五月风暴之后，戈达尔开始介入政治斗争。他和朋友让-皮埃尔·科兰一起拍摄了一些思想激进的政治影片，但是它们往往被电视台拒绝放映，很少被人看到，戈达尔为此与不少朋友闹翻。科兰想拍摄自己的影片时遇到困难，没有得到戈达尔的支持，两人只能分手。戈达尔曾写信抨击过特吕弗的影片，却又向他要钱来为自己的影片投资。特吕弗回信指责他从不关心别人，于是两人决裂，直至特吕弗1984年去世都未能和解。所以戈达尔看起来获奖无数、风光无限，其实内心越来越陷于深深的孤独。他很少抛头露面，甚至在2010年获得奥斯卡终身成就奖的时候也拒绝出席颁奖典礼。

　　戈达尔兼电影导演、编剧、制片人和评论家于一身，无论如何曲折坎坷，他对电影事业都终生不渝，正如他在去世前不久回忆的那样：“我赞成反抗，但是我始终在电影里。”

　　戈达尔一生共拍摄了50多部影片和数十部电视片或短片，从1988年到1998年，还拍摄了一系列名为《电影史》的电影资料片。他的许多影片已经成为电影史上的经典，用他的话来说，他已经成为永恒，可以离开这个世界了。然而他自愿选择了安乐死，也就是说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仍然完全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坚持要完美地结束他特立独行的一生。因而可以说，无论成功还是失败，欢乐还是悲伤，戈达尔都可谓活得精彩，不枉此生！

　　（作者系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研究员、湘潭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