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环保的真假命题
——西方企业缘何纷纷放弃北极航线
2020年05月14日 01:32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报》2020年5月14日第1925期 作者：郭培清 宋晗
至少从2013年起，穿越俄罗斯近海的东北航道（俄罗斯称之为“北方航道”）就拉开了商业航运的序幕，虽然仅限于季节性航运，货运物资主要以散货为主且须依赖破冰船护航，但北极航线还是吸引了国际社会的广泛关注，展现了强大的海运潜力，越来越多国家的商船开始涉水北极。2018年北方航道运输货物2300万吨，2019年达到3000万吨。就在世界目光纷纷投向北极之际，欧洲国家却掀起了北极环保风暴——各大航运企业和高端奢侈品制造企业2019年下半年纷纷表态：为了北极环境，决定放弃使用北极航道。这场“环保风暴”绝不仅仅起因于表面上的“环保”之名，其背后离不开政治经济多重因素的交叉作用。
北极“环保风暴”何以形成
首先是维护西方自由主义环保价值观。20世纪中叶，随着环境问题日益严重，特别是西方国家的公害事件不断发生，环境问题在西方国家爆发。西方的环境保护运动在初期曾保证了资源在特定状态下对经济和社会发展的支持，但随着这一环保运动拓展至全球，西方的环境保护运动日益殖民化、政治化和极端化。在垄断了经济和技术优势的背景下，环境保护成为一些西方发达国家干涉他国发展、护持自身经济优势、标榜资本主义文明的绿色“价值观”外衣。美国总统特朗普上台后否定气候变化，冲击了西方国家自由主义环保价值观及其引领世界秩序的话语权，引起了西方国家的恐慌。因而西方国家需要一个契机维护其自由主义环保价值观，新出现的北极航运无疑成为捍卫环保高地的借口。
其次是部分欧洲国家对欧洲经济重心转移的担忧。航道是商品交换的重要贸易通道，新航道的开辟会对世界地缘政治经济格局带来重要影响。15世纪新航路的开辟使欧洲的经济和贸易中心从地中海转移到大西洋沿岸，带来西班牙、葡萄牙、荷兰、英国等国的经济发展和迅速崛起。舆论认为，北极航道的开通将起到同样的效果，带来世界经济重心的北移。而法国、德国、意大利等国家属于欧洲南部环地中海经济圈，其经济发展受益于传统航线，因而不乐见北极航道的使用。一旦北极航道投入使用，欧洲经济重心北移，对中南欧国家经济发展可能产生长期不利影响。
再次是防止俄罗斯从北极突围。北极航道开通后，控制北方航道的俄罗斯将实现经济的飞速发展，并获得新的发展动能，有效抵消西方经济制裁的恶劣影响，为此俄罗斯政府投入巨大精力进行航道开发利用。俄罗斯国内生产总值的20%来自北极地区，北极航道是带动俄罗斯北极经济开发的重要因素，通过北极航道削减运输成本，而且航道的开通也会裨益俄罗斯北极能源资源开发。为了保证制裁的持续压力，遏制俄罗斯从北极突围就成为题中之义，以环保的名义便可以将俄罗斯新开辟的北极出口堵死。
最后是参与企业赚取美名且利益毫不受损。环保风暴在诸多企业签署“不使用北极航道的声明”后达到顶峰，签署声明的企业主要是零售业和集装箱航运企业。这些零售企业所经营的都是中高端品牌，大多数产品采取在销售国贴牌生产的方式，并不需要大规模的航运运输。放弃使用北极航道的声明，对这些零售企业本身发展影响不大，反而树立了企业的“绿色”形象，有助于吸引其目标客户——中等收入消费者。而签署不使用北极航道的航运企业都是大型集装箱航运企业，经营航线遍布世界，亚欧航线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对上述欧洲航运企业而言，签署以“环保”之名而放弃北方航道的声明，既无损企业利益，也塑造了良好的企业形象。
谋求环保与发展的平衡
毫无疑问，环境保护本身是正确的。人类作为地球生态系统的构成部分，作为北极环境的影响者，具有保护北极地区环境的固有责任，人类一直为保护北极地区环境做着不懈努力。然而环境保护应有一个“度”的标准，不能走极端，要在环保和发展间求取平衡。北极的前进方向应是可持续发展，而绝不是因噎废食的“弃之不用”。不论是北极理事会还是各国的北极政策，都应把环境与发展置于相对平衡的位置上。极端环保主义忽视了北极地区的“发展权”，更忽视了辩证法中“发展给环保带来的有益作用”。诚然，北极航道的使用可能带来溢油、压舱水排放等污染风险，但北极地区居民具有发展权，以航道为代表的北极开发带来了改善他们生活水平的机会。同时北极航道在减少运输成本、提高人类社会整体福利方面具有巨大经济效益，其使用不是增加而是减少了碳排放。因此，西方国家和企业只考虑环保而忽视发展是罔顾现实的“空想”。
作为世界上发达的国家和地区，欧洲国家早已完成产业升级，企业拥有先进的环保技术，高耗能产业大多转移到世界其他地区。环保逐渐成为西方发达国家碾压发展中国家的优势，更演化为一种政治手段和工具。北极地区面临发展的趋势，需要在发展与环保之间求取谨慎的平衡。作为全球冷极，北极在全球环境系统中具有重要作用，保护北极地区环境是人类的共同责任。然而非黑即白的对立思维并不利于保护北极环境，在全球变暖不可逆的发展趋势下，应在可持续发展的过程中保护北极。近期西方企业所签署的放弃北极航线的声明偏离了北极环境保护的正确路径，营造出北极环保迫在眉睫甚至需要“休克”治疗的氛围，环保背后不乏西方国家以毫末之利的牺牲打击对手，护持其在全球秩序中领导权的政治考量。然而物极必反，极端环保主义必然伤及自身。
（本文系中国海洋发展研究会和中国海洋发展中心资助项目“北极航道开发与冰上丝绸之路建设研究”（CAMA201804）阶段性成果）
（作者系中国海洋大学国际事务与公共管理学院教授；中国海洋大学国际事务与公共管理学院国际法专业博士研究生）
重点推荐
最新文章
图 片
视 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