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口老龄化是当今世界许多国家面临的重要挑战。国际学界以往关于人口老龄化的主要研究成果是经济学的计算和政策建议。近年来，从社会学视角分析人口老龄化问题、提出应对人口老龄化政策建议的研究有所增多，有利于更好地提升老年人口的生活质量，满足他们的各类社会和文化需求。世界卫生组织指出，随着老年人口的逐年增多，预计未来将有1/4的60岁及以上人口居住在城市中心地区，城市应当为应对人口老龄化发挥更大作用。围绕城市空间设计与应对人口老龄化之间的关系，以及如何更好地进行城市规划以满足老年人口的多样化需求等问题，本报记者采访了相关外国学者。

　　城市设计和治理应更多考虑老年人需求

　　随着老年人口所占比例的逐年提升，政府如何在公共卫生和社会治理方面更好地满足老年人口的需要，成为公众和学术界广泛关注的议题。意大利巴里阿尔多莫罗大学社会学副教授莱蒂齐亚·卡雷拉（Letizia Carrera）对本报记者表示，因各自不同的条件及社会和家庭背景，如今老年人口在社会需求方面存在较大差异。政府希望通过制定更好的预防和护理计划，为老年人口提供必要的保障。因此，城市空间治理和城市环境布局起着非常关键的作用。如果期望老年人口在流动性、护理、安全等多个方面的需求得到满足，为他们提供量身定制的环境和设备齐全的公共空间，就需要在城市空间设计中将老年人口放置在重要位置，给予他们更多关注。

　　联合国《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也将老年人口置于社会治理的重要位置，其中的重点是让老年人口在无障碍、富有包容性的城市中享受到更多的权利。因此，社会与物理环境对老年人口的日常生活、健康和福祉等具有重要影响。英国文化地理学家奈杰尔·斯里夫特（Nigel Thrift）认为，城市这个物理空间一旦建成，就会持续影响人的社会关系，造成权力不均衡和不平等现象。因此，城市空间设计和治理应该更多考虑老年人口的需求，适应老龄化社会的发展。同时，合理的公共空间结构和便利的城市交通基础设施也可以为弱势人群提供更高质量的生活。构建更具可持续性、包容性、老年人口友好型城市，已经成为大多数国家城市建设的重点之一。

　　卡雷拉以意大利为例向记者解释说，意大利正在朝着老龄化社会过渡。2022年初，意大利65岁及以上老年人口数量超过1400万，比20年前增加了约300万人。按照目前发展趋势预测，到2042年，意大利60岁及以上老年人口数量将增长至1900万。此外，意大利人2002年的平均年龄为41.9岁，2020年为45.7岁，按照这一趋势预计，到2030年，意大利人的平均年龄将为47.2岁，2040年将达到48.2岁。这一状况是由出生率下降和预期寿命上升双重因素导致的，也与大多数发达国家的人口结构现状和发展走向相吻合。近几十年来，老年阶段已经不再被认为是劳动力市场的次要阶段，而是成为劳动力市场上一个充满机会和可能性的全新阶段。

　　建设老年友好型城市

　　卡雷拉提到，多重因素影响老年人口的生活质量与健康福祉，涉及社会、经济、文化等多个方面，而个人因素和环境因素更是在其中起着决定性作用，包括老年人口的健康状况、自主水平、与家人和朋友关系的质量等。此外，城市公共空间的质量和可及性、流动性与公共交通规划、绿色空间和公园设施的安全性、城市安全感知水平、文化和社交机会场所的提供等，也是关乎老年人口幸福感提升的重要因素。

　　澳大利亚阿德莱德大学建筑与土木工程学院景观建筑与城市设计项目主任斯科特·霍肯（Scott Hawken）对本报记者表示，在提升老年人口的生活质量方面，首先，应通过各种干预措施，加强老年人与他们的家人和朋友之间的联系，缓解老年人的孤独感。在他看来，这是提升老年人幸福感非常有效的方法。其次，老年人对科技应用的使用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消除他们的社交孤立感。这就要求科创企业为老年人群体设计专门的应用程序和机器设备，帮助他们更好地享受生活。

　　霍肯提到，就城市的政策制定来说，人口老龄化过程是一个尤其复杂的挑战，因为它考验着城市治理的有效性和公平性。同时，随着老年人口的增多，公众对城市治理产生了更多需求和更高期待，并通过亲身参与的方式体验城市的发展进程。治理者不仅需要创造良好的外在条件保障老年人口的身体健康，还要提供充足的文化资源来满足老年人口的社交、文化活动和休闲需求。

　　2005年，世界卫生组织提出了“老年友好型城市”理念。从那时起，构建老年友好型城市逐渐成为很多国家城市建设的一项重点工作。老龄化问题不再被视为单个国家的问题，而是成为与文化、社会息息相关的国际性议题。鉴于城市空间的支持功能在应对老龄化过程中的重要地位，世界卫生组织启动了建设老年友好型城市和社区行动。该行动的核心目标主要包括两个方面：一是支持城市间的信息交流，加快城市建设向老年友好型转变；二是为区域和地方层面的相关政策制定提供指导。世界卫生组织对全球33个城市进行分析和评估后，于2007年编制发布了《全球老年友好城市建设指南》，为更好地满足老年人口的多样化需求提供政策指导和任务清单。近年来，全球许多城市在进行城市规划建设时，逐渐向老年友好型城市和社区转型。这些城市的公共设施、环境条件等均发生了明显变化，更利于老年人口居住。

　　霍肯认为，由于老年人口的个体性差异，空间环境尤其是建筑环境的设计对构建老年友好型城市来说非常关键。良好的建筑环境一方面可以减轻老年人口本身的脆弱性，如防止老年人在家庭中发生事故，让老年人生活得更便利；另一方面还能解决老年人口的物理性和社会性隔离问题，降低老年人口出行和建立社会关系的困难程度。

　　合理规划城市空间

　　意大利萨莱诺大学政治与社会研究系博士后研究员文森佐·奥里马（Vincenzo Auriemma）提出，合理规划城市的公共空间、私人空间和第三空间，可以让老年人口更好地感受到城市发展给他们带来的幸福感。公共空间通常指公众共同使用的场所，是人们进行社交活动、休闲娱乐、工作学习的地方。公共空间为人们提供了社交平台，无论是公园、咖啡馆还是购物中心，人们可以在那里结交新朋友、扩展社交圈，促进社会联系与互动。设计和建设老年友好型公共空间非常关键，一些老年人由于行动能力减弱、健康状况下降、自主权减少等原因，社交孤立风险增加，而合理的设计能让老年人更有意义地使用公共空间。如在面向老年群体的公共空间增设更多长椅、消除建筑障碍、提高照明质量等，都是可行的方案。这样做会提升老年人口的安全感，增加他们的社交机会。

　　私人空间在确保老年人口高质量生活方面也起着关键作用。奥瑞玛提到，私人空间主要指家庭环境，安全、无障碍的家庭环境可以保障老年人口高质量的生活。不过，改善私人空间并非易事，既取决于老年人的个人意愿，也与其经济水平密切相关。因此，政府部门需要付诸更多行动，为老年人口私人空间的改造提供机会，为经济条件较差的老年人提供居住场所，如建设养老社区、配置医疗机构和绿化场所等。尽管私人空间与公共空间在建设和功能定位方面存在巨大差异，但其试图达成的目标是一致的，即保障老年人口的社会化活动，提高老年人口的生活质量，以便其能“更舒心地老去”；消除老年人口被社会孤立的风险；提升老年人口与非正式社交网络（朋友、志愿服务人员等）联系的数量和质量。这些目标的达成需要跨学科协作和多部门联动。

　　第三空间是公共空间和私人空间之外的一种空间，属于半公共半私人空间。第三空间具有独特的物理与文化特征，常分布于城市多个场所（如花园、社区图书馆、体育俱乐部）之中。这些空间可以增进老年人口的共同归属感。有学者提出，第三空间可以被认为是后现代文化的一个特征，强调空间的作用及其象征性的表现和功能。第三空间为人们彼此创建关系、进行文化和休闲活动创造机会，他们可能会因此建立更长期的联系方式。第三空间的设计和建设是一个中长期的过程，目的是解决和消除老年人口中存在的显性和隐性的社会排斥、人际关系淡漠等问题。建设适当的第三空间需要专家学者、管理人员和其他利益相关者共同参与规划和实施，形成可持续、参与性强和富有包容性的环境。

　　霍肯提到，城市空间相关政策是解决老龄化社会发展过程中相关问题的重要工具之一。城市空间不仅是公众的日常生活场所，也是满足他们的个人情感、社会活动和文化体验需求的必要条件，对老年人口来说至关重要。城市空间设计和建设需要跨学科协作，只有各利益相关方共同参与其中，才能有效助力城市建设朝着老年友好型方向转型，更好地应对人口老龄化带来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