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国良:中国传播学四十年的回望与前瞻
2017年08月03日 08:23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报》2017年8月3日第1262期 作者:张国良

  传播学在中国兴起、发展的历程,恰与改革开放同步,即将迎来40年。所谓“四十不惑”,虽然是指个人的成长,但对一个学科,用来形容其走向成熟的状态,似也贴切。

  经过40年的风风雨雨,传播学在中国从无到有、从小到大,在整体规模和质量方面,已达到可与许多兄弟学科比肩的水准。仅举几例:一是专业期刊论文的年发表数量,从1979年的近300篇增长到2013年的3万多篇,增幅逾百倍;二是专业期刊论文的被引率,从11%(1979—2007年),提升至31%(2008—2013年),这已高于中国整体文科的平均水准;三是最新的国家社科项目立项数,2017年新闻传播学为161项,在23个学科中,居第11位,超过了政治学、理论经济、外国文学等12个学科。

  可见,这一学科在中国的长足进步,使其业已具备了一个成熟学科的基本形貌。   

  传播学自身的三大特征  

  对一个学科来说,40年时间很短,那么,中国传播学何以达致如此迅捷乃至惊人的成效?这首先得益于其自身的特征,主要为:

  科学性。作为一门新兴的社会科学,传播学具有与生俱来的科学性,其学科目标和存在价值为:探索人类社会的各种传播现象以及隐藏其中的规律。也就是说,与人文学科不同,它的主要兴趣,在于发现、澄明普遍性的规律,而不在于发掘、表现特殊性的个案。

  交叉性。传播学的交叉性十分突出,由于传播本身是人类的普遍现象,或曰基本行为,无论是衣食住行、士农工商,还是政经社文、琴棋书画,举凡人类的思维、表达和行为,无不依托于传播(亦即信息交流),方能实现。为此,传播学的健全发展,离不开其他学科的滋养、支持,反过来,传播学也可以启发、帮助其他学科。

  这里,有一个误解需要澄清,即,似乎交叉性是传播学,或与之类似的新兴学科特有的性质。事实上,人类社会的各种现象都是彼此联系的,随之,以这些现象为研究对象的各个学科,也都是互相交叉的。只不过,相对于“纵向”学科(如政治学、经济学等),作为“横向”学科的传播学(类似的还有管理学、符号学等),其交叉性可能更为显著。

  时代性。传播学具有很强的时代性。诚然,每一个学科都是社会需求的产物,否则就不可能诞生,或因过时而被淘汰。相比之下,有些学科确实更直接地回应了当下情势的急迫需求,如传播学,就因大众传播阶段、信息社会、互联网时代的接踵而至,遂成为了一门持续发展的热门学科。

  传播学发展的四大动力

  如果说,以上特征可视为传播学发展的内因,那么,内因还必须结合外因才能发挥功能。总体而言,外因即社会需求,具体地说,有以下几个方面:

  一是政治层面,主要体现为新闻改革的驱动。20世纪70年代末,新闻机构开始认真反思“文革”期间违背传播规律的沉痛教训,当时,新闻业界和学界都渴望深入了解传播规律。传播学创始人施拉姆于1982年访华,传播学在中国落地生根、开花结果。传播学的一些关键概念,如媒介、信息、受众、反馈、效果等及其背后的基本原理,迅速普及开来,使传播研究和传播实践的面目一新。

  二是经济层面,尤其是市场能量的释放。20世纪90年代初,中国政府推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从而使一度陷于困境的传播学避免了夭折的命运,不仅对包括媒介机构在内的各行各业的建设产生了积极影响,而且,带动了媒介经济学、广告学、公共关系学等领域的发展。在学科建设方面,新闻传播学成为了一级学科,这标志着,传播学作为独立学科的地位,得到政府的认可。从此,传播学的发展就驶上了快车道,先后设立了博士点、博士后流动站,以及重点研究基地、全国性研究团体等。

  三是技术层面,集中表现为互联网崛起的冲击。进入20世纪以来,以互联网为代表的新媒体迅猛发展,给传播学带来新的机遇,使之进一步成为备受青睐的“显学”。一时,网络舆情、网络经济、网络文化、网络公共空间、网络治理等,成为业界、学界的关注热点,尤其是微博、微信等社交媒体的出现,更造成了整个社会的人际交往方式的变革,并波及组织沟通、大众传播的转型,其实际意义和研究价值已大大超出了传播领域。不可否认,由于互联网的本质是传播渠道和交流工具,因而,传播学理所当然地在这一“学术风潮”的中心占据了一席之地。

  四是文化层面,特别是软实力提升的期待。近10多年来,伴随着中国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无论是经济层面,还是政治层面,都必然地开始呼唤文化层面的支撑。于是,中国文化、学术、媒介、影视等如何“走出去”的课题被陆续提出,并付诸实施。这一战略转向意义重大,行将左右中国今后相当一段时间的走势,于传播学而言,将大有作为。

  传播学面对的主要问题  

  回顾中国传播学的40年经历,成绩显著,先后推动传播学成长的四个动因强劲有力。当然,先出现的因素并未消失,而仍以各种形态存在,并与后显现的因素相互作用,发生叠加效应。可以预期,这四个外部条件必将长期存续,从而给传播学提供可持续发展的良好环境。站在这一历史关头,中国传播学界理应审慎反思自身的问题,至少可在以下三个方面,承前启后,继往开来。

  一是加强学习。引入传播学要经历三个阶段:学习、应用、创造,但实际上,其先后次序并非绝对,而是交替运行、互相促进的。尤其是学习,实应贯穿始终,以辛勤的学习来供奉有效的应用和出色的创造。无论是传播学的基础理论,还是前沿研究,我们有多少人的学习已达到了“既深又透”的境界?如若不然,我们有什么理由不加倍努力学习呢?

  二是加强规范。这是一个老生常谈、常说常新的话题,涉及理论素养、方法训练、教育改革、学风建设等诸多方面。概而言之,当前较为紧要的问题有:克服虚夸习气,倡导严谨学风;匡正固步自封、唯我独尊的“井蛙”和“夜郎”心态,弘扬锐意创新、兼容并包的多元视野和宽广胸怀;改变各说各话、互不交锋的沉闷局面,培育平等对话、百家争鸣的学术社区。

  三是加强合作。如上所述,传播学具有突出的交叉性,因而,更应自觉地发挥跨学科性强的优势。就内部而言,新闻学、传播学、广告学、公共关系学等,自应互补相融,就外部而言,社会学、心理学、政治学、法学、管理学、信息科学等,都与传播学大有关联,可资借鉴。另外,从空间角度看,如何加强与国内同人、国际同行之间的各种合作,尤其是高层次、高水平的合作,也是一个急需探索的课题。

  综上,即将跨入“不惑”之年的中国传播学,可谓生逢其时,如鱼得水,前景可期,尤其是互联网时代的到来,已对传统的传播理论形成了前所未有的挑战。换言之,对苦于创新不易的传播学者来说,这正是深入丰富实践、破除条条框框、尝试理论创新的大好机会。我相信,未来十年,很可能是中国传播学人通过智慧和勤劳而作出突破性的理论贡献、接近或达到世界一流水准的时期。

  (作者系上海交通大学特聘教授、中国传播学会首任会长)

责任编辑:梁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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