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峰:虚拟现实——技术与艺术相结合
2017年04月10日 08:57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报》2017年4月10日第1182期 作者:王峰

  虚拟现实(VR)是近些年来新崛起的技术,这种技术借助于光学设备制造虚拟影像,建立起一种类似真实的影像场景。从狭义上讲,虚拟现实指的是借助设备(比如头盔、眼镜等)制造一种封闭性的虚拟场景,与之相比,增强现实(AR)就要开放一些,它借助拍摄、显示设备将现实的影像与设备中预设的影像一块儿显示出来,除了设备制造的虚拟影像以外,真实影像也被拍摄入设备中,两者叠加,形成虚拟影像与真实影像杂合在一起的复合影像。而混合现实(MR)从技术上讲是增强现实的高级阶段,它本质是增强现实的技术,但从达成的影像质量上看,虚拟影像与现实影像能够达成基本一致的效果,两者间的差异可以有选择性地忽视,这就从实际上造成了虚拟影像与现实影像的真正融合。

  在影像中,我们分不出来或者没有必要分出来现实的和虚拟的区别,从而抬高了虚拟影像的地位,使其达到一种不是现实但像似现实的效果,进而在很多方面执行现实影像的作用。从目前技术发展来看,VR、AR、MR在虚拟效果上不断向现实延伸,最终达到的目标是替换现实或与现实影像不分。从技术上看,VR在慢慢成熟,而AR还在探索阶段,MR更是需要时间才能得到比较大的发展。这里从其作用于现实方式的角度将其视为一种整体性的虚拟现实技术。

  我们往往把虚拟现实看作一种技术形式,并且认为所有的技术都是服务于人的生活的,它可能对生活产生正面作用,也会产生负面作用,重要的是如何消除负面作用。这样的看法无可厚非。虚拟现实的确是为了服务于生活而创造的,或至少是以这样的名义进行的。当虚拟现实技术还不成熟的时候,我们更多看到它给生活带来的好处,如可以解决一系列的难题,技术会让生活变得更好。无论人文研究者怎样以一种保守的姿态提醒新技术可能带来的人性伤害,技术带给生活的力量都是不可阻挡的。但是,一旦虚拟现实技术成熟,成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要素的时候,它的负面基因往往就显示出来,这时对它的批判开始成为普遍的声音,但这时它本身已经成为生活的一部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消除掉。从效果上看,批判(包括意识形态批判和文化批判)是一种规约科学技术的方法,可以防止技术过于泛滥,缺乏节制。从电话、广播、电视、互联网等几种新技术形式的发展中,我们都能看到这样的一个潜在的作用形式。

  每一种新技术都会产生与之相适应的艺术形式,一旦虚拟现实在技术上成熟,新的艺术形式将成为最引人注目的艺术形式,它不仅改变电影的形态,连表演、导演、音效、画面等都将同时被改变。

  一切虚拟现实技术都不仅仅生产影像,从影像的逼真和创造性来看,它不仅仅是一种技术形式,更是一种艺术形式。只是在起始阶段,我们更倾向于把它看作技术,而不看作艺术。因为技术的形式是确定的,而它作为一种艺术形式却是新的,此前不存在此种介质上的艺术呈现,而这一艺术呈现需要一定的时间为自己获得艺术认证而努力。如果我们把虚拟现实看作一种艺术形式,那么它就不是在讨论技术细节问题,而是从一种整体的影像形态来衡量它与现实影像的关系。只有从整体影像的角度,我们才有可能将虚拟现实视为艺术。但即便如此,这一认证的路还很漫长,因为一种虚拟的影像成为艺术必须经过既有艺术观念的批判,同时它也必然运用它在文化生活中获得的成功来说服(一定程度上是逼迫)既有艺术规制将它容纳进艺术范围之中。

  从艺术与现实关系角度来看,虚拟现实将为我们提供技术形式演变为艺术形式的典范道路。一般的影像往往以现实为基础,它们模仿现实,并且改造现实,从而形成某种影像,比如绘画、摄影、电影等等,这些“如实”反映给我们,造成了真实的感觉,它们被认为是以真实为基础产生的。即便我们承认这样的观念,并且将这种观念平移到虚拟影像上来,也就是即便我们相信虚拟影像来自于现实,但是它的作用也是完全不同凡响的,超出此前的使用方式。虚拟现实艺术在起步阶段会受到欢迎的一个原因是:它还没有达到成熟阶段那种虚拟与真实不分的程度,虚拟影像和真实影像还可轻易地区分开来,这也带来一种安全感:毕竟我们还是可以控制的。但可以想见,这样的控制随着技术的发展会逐渐失效,而这一过程越明显,它所蕴含的危险就越被人们关注到,人们的反对声浪也会越强烈。

  就目前而言,虚拟现实在技术上经过发展,已经开始趋向成熟。从目前来看,人们的心态还处于好奇的阶段,虚拟现实影像所带来的冲击还没有真正引起文化生活的海啸,但虚拟现实影像对现实影像的替代所引起的文化方面的不适将很快引起注意。如果说以往各类技术是对人的身体的改造和融入的话,那么以互联网和虚拟现实技术为基础的技术就是以一种刺入的方式进入身体和社会文化的。区分的标准是时间因素。以往的技术,比如早期的笔纸等书写工具都是需要长期的社会准备和文化准备,最后才成为一种普遍交流的工具;而现代以来,传播和交流的工具普及的速度越来越快,电波的利用、汽车飞机的发明、广播和电视的出现,等等,都呈现出越来越快速的普及速度,互联网更进一步地强化了这一趋向,从互联网出现到几乎将所有人网罗在内,形成一个“地球村”,只用了20年左右的时间。

  当人们普遍入“网”的时候,文化心理上的不适应是非常明显的,上网时间太长被当作一种叫作“网瘾”的病,这个病被普遍谈论,各种生理和心理的治疗手段都轮番拿出来当作“治疗”的利器摆弄一番。但无论怎样都无法阻挡“网瘾”者的前赴后继。我们所有的城市都在努力建设充满各个城市空间的无线网络,让人们可以24小时在网中,因为如果不能随时联网,人们就会发现很不方便,若干年前把这种不方便的感觉叫作“心理依赖”。而“网瘾”呢?再也没有了。当网络成为生活普遍配置的时候,以前的“病”就不再是病。从实际情况来看,“症状”“加重”了,“病”却消失了。变化的是社会观念。

  鉴往知今,当虚拟现实艺术在这个时代兴起的时候,我们可以想见文化观念既兴奋又恐惧的反应。兴奋在于一种新的技术和艺术形式必将带来新的审美形态和社会感知形式,我们又可以享受新的审美盛宴;恐惧在于这些新形式主要以技术的外观表现出来,它对我们以一种刺入和入侵的方式展现出来,这必然产生文化不适,只有没有“成见”的青少年才对它热情拥抱,成年人则充满警惕,而成年的精英团体操纵着文化话语,所以对它的批判是可以想见的。从目前状况来看,对混同影像的审美心态还没有准备好,可以想见,当混同影像开始发展,并成为一种青年亚文化的普遍现象时,对混同影像的警惕和批判必然成为一个时期的理论风尚,就像2000年左右对网瘾的批判和治疗一样。这是文化机体对新文化元素接入的过激反应,也是一种正常的过激反应。这是现代社会形成的一种鉴别机制,它既是保守的,也是激进的。它的保守性在于它往往跟主流的技术发展和社会发展方向唱反调,从而形成一种整体性的保守状态。它的激进性在于这种保守姿态不过是社会防御系统中的一种鉴定方式,正是通过这种鉴定和批判,提前对技术和新艺术的缺陷进行反省,以建立演变和改良的健康机制。由于新的文化与新技术的结合时间变得越来越短,这种过激反应的强度也会变得很强烈,但可以预期,过激反应的平复时间也会变得越来越短。

  (作者单位: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

责任编辑:崔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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