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坚持农业农村优先发展,坚持城乡融合发展,畅通城乡要素流动。在国家战略的现实影响下,与乡村相关的传播研究正在走出边缘位置,但仍受固有的思维逻辑以及研究范式主导。如何在新的语境中重新“发现”乡村,在新的城乡关系中重建有关乡村传播的研究,是迫切而重要的议题。在此,作为方法的“乡村”成为传播研究的范式选择。超越城/乡、现代/传统等范畴并重建传播研究,是传播研究的必然选择。
成为问题的乡村传播研究
近代以来,西强我弱的国力对比使知识界普遍把西方社会作为赶超的基本范型,把“现代性”视为一套普遍的价值标准,形成西方与中国、现代与传统、先进与落后的二元文化对立。20世纪80年代之后,国家大力推动城乡一体化发展,但城乡的不平衡状况尚未解决。“城市让生活更美好”的价值观,从价值层面固化了现实的城乡二元体制,充分体现了城市中心主义的傲慢,也体现出对乡村生活的污名化。
落后的乡村面临的最大问题是发展。发展与传播学遭遇的结果是,“发展传播学”这一具有浓重西方中心主义、城市中心主义以及媒介技术中心主义的研究范式,成为乡村传播研究的选择,勒纳、施拉姆、罗杰斯的著作受到青睐,于是乡村传播学被认为“既是发展传播学的一个分支,也是传播学与乡村社会学交叉的一个研究领域”。其具体的学术实践表现是:20世纪80年代的农村受众媒介使用调查,90年代的媒介与农民的现代化研究以及21世纪以来的媒介赋权和信息扶贫与信息赋能研究。这三个阶段组成乡村传播研究的主要线索:似乎电视普及、网络通达、文化下乡就可以解决乡村问题。这一线索有三个主要特点:一是从城市看农村,或者从学者的书房观农村;二是农民被有意无意地视作需要改造甚至施舍的对象;三是把乡村视作同质化的整体,东西部的悬殊以及农村内部的差异被遮蔽忽视,乡村内部复杂的社会关系以及近年来急速变化的城乡关系隐匿遁形。
从“城乡连续统”视野展开研究
立足于城乡二元结构思维的传播研究,或表现为城市本位的偏向,或流于乡村本位的浪漫主义想象。事实上,20世纪90年代以后,城乡关系理论已朝着城乡互动的方向发展,“城乡连续统”的观点得到学术界广泛认同。在城与乡的两级社会系统中,广泛存在着县—镇等重要节点,每个节点亦城亦乡、非城非乡,与城、村一起构成一个自洽的社会网络系统。
以往的城市传播或乡村传播,常常把传播置于城乡分割对立的物理空间场景中,而成为“在城市中”与“在乡村中”的传播,体现出城乡二元对立的价值预判,割断了城乡的连续性,它们所揭示的传播关系并不比所遮蔽的更多。传播研究应该把城乡视作一种沟通交流系统,在人流、生产流、商品流、信息流等“流”中再出发,从流动、连接和互动关系中重新理解乡村,重塑传播研究的景观。如此,我们“看到”的或许不再是“乡村共同体抑或乡村的善治”或“城市让生活更美好”的两级建构目标,而是在一个开放的网络中,因各种“流”及传播技术、传播方式及相应的文化互动而不断变化和调整着的城乡意象。
以“在传播中推进农村与农户的主体性建构”为中心
格尔茨认为,“我们所看到的一切,都是被‘从什么位置看’以及‘用什么东西看’这两个因素所决定”。从城市这一位置看乡村以及用美式现代化这一框架看乡村,这一自外而内的认识论难免造成乡村主体性的缺场。
乡村建设正从外部的国家视角转向内源性的农民本位视角。在此语境中,研究者需融入农村的生活,在研究意识上从旁观者和俯视者向贴近者和参与者的角色转变。传播研究应以人为视野,以推进农户的主体性建构为中心,以通过传播把农民“组织起来”为旨趣,在乡村自身的生命历程、价值系统与不断调整的社会交往关系,以及农民的表达与行动中,理解乡村与农户,重建乡村与农户的主体性。相应地,乡村的文化传播研究不应在城乡“差异”中,而应从城乡的“间距”角度理解复数的文化,否则可能成为一种单向的文化认同论述,继而成为可疑的退守。
仅就农民的人际交往而言,由于劳动力等要素的流动和社交媒介的普及,农民的关系网络表现为传统和新型两种社会网络交织状态。前者以先赋性、封闭性、内生性的同质性关系网络为主,后者以自致性、开放性、外生性和脱域性为特征的异质性关系网络为主。“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的乐趣消逝,种种的焦虑和哀叹,是我们困守于乡民社会关系封闭性和城乡分割思维的产物。
兼顾本土化与全球化
梁漱溟认为,自己所倡导的乡建运动“实为吾民族社会重建一新组织构造之运动”,“乡村建设运动如果不在重建中国新社会构造上有其意义,即等于毫无意义”。换言之,梁漱溟在言说乡村的同时,亦是在言说中国。以乡村为方法,理解乡村,认识中国,进而理解世界,或是以乡村为方法的旨趣所在。
无论是西方传播理论,抑或乡村中国的传播景观,都是基于自身情境的“地方性知识”。借用西方传播理论对乡村经验的传播研究,或隔靴搔痒,或削足适履;过于强调乡村经验的“特色”论述,或循环于乡村中国经验的本土化表达,导致陷入乡土景象的描述,而难以推动传播理论的发展。这种普遍主义和特殊主义的对抗与矛盾,在中西传播理论的对话中才能解决。
(本文系陕西省社科基金项目“传播学视野中驻村干部的动员式治理与嵌入式沟通研究”(2022M059)阶段性成果)
(作者单位:西北大学新闻传播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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