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文弼先生是我国著名考古学家，在西域、丝绸之路等研究领域贡献卓著。笔者在南京大学就读期间，有幸得见黄文弼与金陵大学李小缘之间部分书信，后整理发表于《中国社会科学报》（2016年1月18日，《黄文弼先生书信考释》），刊布了1939—1940年的8封，涉及黄文弼向金陵大学转让私人藏书等事项。当时笔者初涉学术史研究，所见史料有限，此后，又获见黄文弼致李小缘书信一则，本着“后出转精”的原则，笔者对1941—1949年两位先生之间书信10封（李小缘先生回信为底稿），进行整理，更大程度地展现历史原貌。

　　小缘吾兄大鉴：

　　许久未晤，企念良深。弟因参加教部边教会议，来渝旬日，后仍当返蓉。启者兹有至友王文萱先生（边疆学校主任，蒙藏司科长），现奉部令，任暑期服务团团长来蓉，兹特介绍来访，如须借用贵所关于边疆参考书籍，请尽量供给为荷。又商锡永兄亦烦介绍，及其他好友亦可介绍见面也。文萱数赴边地，对于苗民极有研究，已有十余万字之专著矣，此请撰安。

　　弟黄文弼敬上

　　（1941年）六月十四日

　　黄文弼当时在重庆参加教育部会议，向李小缘推荐即将去成都的王文萱（生平不详，曾任西北大学边政系主任）。“商锡永”即商承祚（1902—1991），古文字学家，时任金陵大学中国文化研究所研究员。

　　仲良我兄大鉴：

　　自大驾西行，转瞬半载，未及修书致候，良用歉然，弗识近况何似，功课忙否？伏维万福。前者敝所编辑《边疆研究论丛》专刊，曾面请指正，由徐益棠兄支持，年出一册，想已窥其大端矣。兹第二期已辑稿数篇，行将付印，前蒙先生允为该刊撰文，为吐谷浑一类民族历史文字，请迅速将大作寄下，以光篇幅，若需要抄录，寄费请通知，当即寄奉，印成当寄赠单行本五十份。先生前与教部接洽助西大设置西北边疆研究部，未识进行如何，所聘教授料已陆续到校，我兄埋首苦干，实深钦佩，下期能否招生，甚为惦念，望便中示知，余不尽意，暑期中可否来蓉一行，专此顺颂撰安。

　　李小缘

　　（1942年五月十四日）

　　《边疆研究论丛》由金陵大学主办，徐益棠任编辑。徐益棠（1896—1953），民族学家，浙江崇德人。东南大学毕业后留学法国，获巴黎大学博士，回国后任教于金陵大学。黄文弼的《楼兰土著民族之推测及其文化》后发表于《边疆研究论丛》（1942—1944年合刊）。

　　小缘吾兄大鉴：

　　五月十四日惠书读悉，弟自来固后，因兼师院、西大两校课务，甚忙，故未奉候，想起居多吉。弟与兄谈者，始终未作就，但因教课之关系，已作就关于匈奴、大月氏等约三四万字，承约拟将《楼兰人种型问题》抄出奉上，大约在六月底可寄来，因此时正忙于结束及毕业试验也。承注关于边系，自赖校长到任后，亦颇热心倡导，由弟草拟计划送部付审，尚未得其回复，不知能否校准也，关于边系教授亦正在征询之中，兄能为西大介绍一二乎？甚盼也。锡永回蓉否，金大研究所近有何新获，可见告乎。成都物价似盼便示及，此间生活高涨，斗米八十，肉八元，真奇迹也，余不一。专此奉复，并颂著祺。

　　弟黄文弼敬上

　　（1942年）五月卅日

　　承询暑假，拟到西安一游，或不回川，但不定，因小儿考学校，尚不知能取得否也。

　　赖琏（1900—1983），字景瑚，福建永定人，曾留学美国伊利诺伊大学、康奈尔大学，时任西北大学校长。此信结尾提到的“小儿”即黄文弼先生之子黄烈。黄烈（1924—2006），历史学家，毕业于西北大学，后任职于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曾任中国魏晋南北朝史学会会长等职。

　　小缘先生大鉴：

　　六月一日手示奉悉，《楼兰人种型问题》正抄写中，不久当可寄来，文不长，且无图表，如付印，甚便当也。弟约七月中返蓉，届时当可聆教一切也，余不一，专此即请著安。

　　弟黄文弼敬上

　　（1942年）六月廿二日

　　小缘吾兄大鉴：

　　弟于晤面之第二日即返崇庆，私寓一切均安好无念。弟因小儿下年升高中，拟移家至成都或城固，弟存家中之稿件、簿记及照片、拓片等均约得五篾箱，不知尊处乡下可暂存放否？弟正设法在成都租房，如能租得，将来仍并存一处也，此间不甚安定，未可久居，且人地生疏，故决拟迁动也。又前稿已交骏达兄转交，小注再草奉上，专此即请大安。

　　弟黄文弼敬上

　　（1942年）七月十九日

　　1943年，黄文弼再次到新疆地区进行考古活动，他与李小缘之间书信中断了一段时间。

　　小缘吾兄大鉴：

　　别来经年，敬维起居多吉是颂。弟因教部召集边教会议，特由汉中来渝出席，返时拟路过成都，必前来奉访。弟在城固来信件，嘱由尊处留交，请通知贵校号房，如有弟信件，请存兄处，俾来时领取，特此奉托，并颂教安。

　　弟黄文弼敬上

　　（1944年）一月十二日

　　弟约二十号返成都。（两路口望江楼504号）

　　小缘、益棠两兄先生大鉴：

　　去春晤教，转瞬经年，敬维起居多吉是颂。现因川大之邀，拟来蓉作短期讲演，日内起程，春节前后可达，晤教有日，快何如之。专此敬颂撰安。

　　弟黄文弼敬上

　　（1945年）一月廿六日

　　（城固福顺巷三号）

　　以下两封确切年份不详，但可以确定作于1946年金陵大学返回南京之前，具体情况还望有识之士不吝赐教。

　　小缘先生大鉴：

　　兹有老同学王君译日人白鸟库吉新著之《塞民族考》，约七万五千余字，托售于文化机关出版，此书为白鸟库吉名著，中国尚无译本，不知尊处能购否？又有《巴克脱利亚历史》，亦为王君新译，约二万余字，亦可出售，惟渠欲售每千字十元，祈兄斟酌示复，余再陈，专此即颂大安。

　　弟黄文弼

　　十二月十二日

　　弟处亦有译稿多种，将来亦拟出售。

　　白鸟库吉（1865—1942），日本汉学家，毕业于东京大学，曾留学欧洲，回国后任东京大学教授。

　　小缘吾兄大鉴：

　　弟于月中来蓉，日内即将北上，昨日奉访未遇，弟略带来些书，拟出让，兄如有可购者，请惠晤东桂街南桂公寓十一号，弟约下午二至三（时）在家中看书也。弟尚有大批书在齐大，暇时可往观也，过时弟则疏散矣，骏达来蓉否？余不一一，此请教安。

　　弟文弼上

　　二十二日

　　此信用笺为“四川省古物保存委员会用笺”。“齐大”指原在山东济南的齐鲁大学，抗战时期，因避日军战火迁至成都。当时在齐鲁大学任教的顾颉刚在日记中，对于黄文弼藏书亦有所提及。

　　抗战期间，黄文弼任教于西北大学、四川大学，不时往来于川陕之间。他与在成都的金陵大学李小缘、徐益棠、商承祚等结下深厚的友谊，先后在金陵大学主办的《金陵学报》发表《古高昌国历史略述》，《边疆研究丛刊》发表《楼兰土著民族之推测及其文化》等文章。抗战胜利后，金陵大学回迁南京，黄文弼则任职于北平研究院。此后数年，黄、李两位先生之间书信尚未见有关机构或家属披露，估计已经散失。1949年10月至11月，李小缘等到北京，将福开森存留在故宫的藏品运回金陵大学。其间，与黄文弼有短暂的会面。李小缘返回南京后致信黄文弼，并于1950年1月2日收到黄文弼的回信（信影印件见《南京大学藏近现代名人手迹选》，南京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第123页）。

　　小缘先生惠鉴：

　　前奉惠书，敬悉已平安抵宁，至为欣慰。彼此均忙，仓促一晤，未及细谈即别，深为歉然。敝所出版之《斗鸡台报告》已与徐旭生先生谈及，甚愿与贵所有所交换，希来一函，当可照寄。将来如贵所有出版刊物，亦希赠予敝所一份也。至《集刊》第四集，因在战前出版，敝所无存，但在旧书摊上不难觅得，如有获见，当为兄代购一册也。北京现出版新书尚多，专门科学书尚不大见也。金陵亦为帝都，风景幽雅，气候中和。明年黄如有机会，当再南下，当可畅谈一切也。

　　专此奉复，并颂教祺。

　　弟黄文弼敬上

　　（1949年）十二月廿一日

　　《斗鸡台报告》指苏秉琦在整理陕西宝鸡斗鸡台考古资料基础上撰写的《斗鸡台沟东区墓葬》。徐旭生（1888—1976），考古学家，时任北平研究院副院长。《集刊》指北平研究院史学研究所主办的《史学集刊》。

　　此后，黄文弼、李小缘积极投身社会主义建设，为新中国学术事业无私奉献，直至去世。如今，可以告慰两位先生的是，他们所关注的边疆研究后继有人，黄文弼先生藏书、手稿等入藏新疆师范大学并得到完善保存和利用。如先生地下有知，一定会为此感到无比欣慰。

　　（作者单位：江西省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