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北方草原是北方游猎文明孕育的土壤。在数千年的历史长河中,山戎、鬼方、匈奴、鲜卑、契丹、蒙古等北方游猎民族都在此繁衍生息,接续传承着草原文明,最终融入中华文明的漫漫历史长河中,成为其重要组成部分。在北方草原游猎文明中,岩画、壁画成为了解草原游猎文明最直观的图像。在岩画、壁画中以游猎与出行一类的题材最能代表北方游猎民族特征,是游猎文明的典型。以早期阴山岩画为源发现,古代北方游猎民族游猎与出行相关题材的历史演进和发展路径非常清晰。尤其是近百年来在辽契丹墓葬中发现大量游猎与出行题材的墓室壁画,成为我们了解辽契丹草原游猎文明社会生活的重要影像资料。
游猎文明的图像叙事
在北方草原,岩画和墓室壁画是北方游猎民族留下的最为宝贵的文化艺术遗产,是北方游猎文明的飞跃。千百年来,由于北方草原游猎民族生活习俗、生存空间亘古未变,游猎与出行这一母题一直被北方各游猎民族反复描摹,成为北方草原游猎文化艺术符号的代表。辽契丹墓室壁画中发现大量有关游猎与出行的墓室壁画,这些壁画以其真实性、叙事性生动地反映了千年前契丹人的社会生活状态。
至辽建国,与汉民族交流交往交融频繁,墓室壁画这一墓葬装饰深受契丹贵族青睐。于是,墓室壁画开始在北方草原盛行,成为契丹贵族墓葬的主要装饰。最终,中国古代墓室壁画在北方草原盛极一时。辽契丹墓室壁画虽然源于唐代,但是并没有成为其文化的附庸而一味地效仿,而是深度结合自身的草原游猎文化特征,发展出与中原汉文化风格迥异的墓室壁画艺术。通过对比研究发现,辽契丹墓室壁画中游猎与出行一类题材最具典型性,出土的数量多且质量上乘,具有鲜明的叙事性,是辽契丹200余年的社会面貌、社会生活和民族风情最真实、最直观的体现。
游牧狩猎是北方草原民族千百年来繁衍生息的基本生活方式,也是最适合生存和保护草原生态环境的选择。对于北方游猎民族而言,草原即是家园,只有人随畜走的游猎生计才是保护草原、长久生存的最佳手段。因此,草原文化是一种特色鲜明、内涵丰富、具有广泛影响力的文化形态,是迄今为止人类社会最重要的文化形态之一。纵观北方草原造型艺术的历史发展轨迹,始终是围绕着草原生活进行创作的,始终没有离开草原、鞍马、游猎与出行这一永恒的创作母题。契丹墓室壁画的发现是一帧帧北方草原游猎生活的图像叙事,生动地展示了千年前北方游猎民族的社会生活风貌。
通过北方草原游猎民族的基本文化属性和民俗、社会生活探讨辽契丹墓室壁画,可以发现,辽契丹墓室壁画与汉、唐及宋有着非常明显的风格与题材上的差异性,具有深刻的自身文化烙印和鲜明的民族与地域文化特征。从出土的辽契丹墓室壁画就可以看出,这种鲜明的民族特色无论在题材上还是表现方法上都风格迥异,与中原汉、唐墓室壁画呈现出了不同的面貌特征。对于出土数量众多的辽契丹墓室壁画而言,具有十分典型的北方草原游猎民族特征,能够代表北方游猎民族的游猎文化特征。墓室壁画不仅为我们提供了直观、可视的契丹人生活影像,也为我们通过墓室壁画深入了解契丹人的社会生活、文化生活及生死观提供了丰厚的影像史料。
辽契丹墓室壁画游猎出行的文化意义
近一个世纪以来,辽契丹墓室壁画被大量发现,对于尘封了千年的北方游猎文明具有十分重要的文化意义。通过对大量有关游猎与出行墓室壁画的研究发现,这一类题材的频繁出现并不是画工之间的借鉴与粉本的流传,而是有着深厚的北方游猎文明积淀,是其生活的地域空间、千百年来积淀的游猎生活习俗、北方游猎民族审美观所决定的。
通过图像学的研究发现,辽代的社会政治经济制度、游猎文化生活是游猎与出行墓室壁画大量出现的前提。辽契丹世居北方草原,文化艺术落后,丧葬形式还处于原始的天葬、火葬阶段,社会形态处于较为原始的部落联盟阶段。在这样的社会形态下很难有如此繁复的丧葬礼仪和墓葬装饰,墓室壁画也没有孕育的土壤。这种情况下,契丹与唐宋中原汉民族的深度交往交流交融、文化的交流与学习就显得尤为重要。契丹统治者创建性地开创了南北面官的“一国两治”制度,既吸收和学习了汉民族先进的文化技术,也保护了游猎民族的特征习俗,极大地促进了北方民族文化艺术、经济制度的进步。辽契丹善于学习汉族先进文化及丧葬观念,摒弃了传统的天葬、火葬,并逐渐接受了厚葬观念。辽契丹立国近二百年,从辽代画家的卷轴画中就能看出辽代的绘画水平不输唐宋。但是,随着北方草原战乱频繁,辽契丹的文化艺术也随着辽朝的灭亡而消失,后人再难见真容。如果不是尘封地下的墓室壁画被发现,也很难对辽契丹的文化艺术有一个全面的认识。
20世纪初,辽契丹墓室壁画的大量出土为世人揭开了辽契丹艺术神秘的面纱。尤其是具有北方游猎民族强烈特征、具有典型性的游猎与出行墓室壁画的大量出现,震惊了学术界。契丹墓室壁画那种质朴、粗犷、自由、豪放的艺术风格和典型的人物造型带着北方草原的淳朴气息扑面而来。如此富有民族特征的绘画艺术打破了中原汉民族固定的、僵化的墓葬装饰模式,犹如一缕新风从草原吹过,丰富了中华民族艺术史。这种具有强烈北方游猎民族特征的墓室壁画使得中华民族艺术更加多元化。
辽契丹墓室壁画游猎出行的社会意义
宇宙万物都遵循着从诞生到死亡的生命演进过程。人在面对死亡时所表现的情感要远远超出其他物种。如何能够度过对死亡的恐惧顺利到达往生的彼岸,让死亡变得不再恐惧;如何让富贵的人世生活永葆延续,成为古人一直在思考的终极命题。于是,中国的先民把对来世的期许用于营造和装饰墓葬上。于是,人世间的奇珍异宝多被带到墓葬之中。为了能够继续人世间的生活,壁画则又成为满足虚幻生活的最佳方式,于是生前纵情游猎的生活、虚幻的天象四神都被画工通过生动的形象装饰在墓葬之中。墓室壁画这种以图像的形式延续现实生活的方法很快受到契丹贵族的认可,墓室壁画开始在北方草原流行开来。只不过辽契丹墓室壁画反映出的是与其草原生活密切相关的鞍马游猎、出行归来的日常生活,是具有鲜明特色的草原文化生活的延续。
辽契丹大量鞍马游猎墓室壁画的发现,是汉民族与北方游猎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结果,是辽契丹民族面对死亡记录社会生活的结果。虽然北方草原多经战乱,文化古迹毁坏殆尽,但具有鲜明游猎特征的草原文化被较好地保存在墓葬之中,成为后世深入了解北方游猎民族的社会面貌、风土人情最直观的影像。这或许是世界上其他国家很少有像中国这样丰厚的历史和文化艺术的原因。辽契丹墓室壁画的大量出土,是厚葬的结果,也正是由于辽契丹贵族效仿中原、厚葬成风,才让千年后的我们通过一幅幅具有代表性的墓室壁画,深入了解千年前的辽契丹游牧射猎的社会生活和北方游猎文明。这类题材墓室壁画的出土具有极其重要的社会意义。
墓室壁画是一扇打开历史谜团的门。墓室壁画的本质属性使逝者才是唯一的欣赏者,并不示人,其真实性毋庸置疑。由于艺术创作具有时代的局限性,所以能够更为真实地反映当时的社会生活面貌。辽契丹民族崛起于北方草原,是北方游猎民族的代表。由于史料的疏简、民族的消亡融合,研究辽契丹社会风貌、历史文化面临很大困难。但是,千年后大量具有典型游猎特征墓室壁画的发现,成为研究辽契丹社会和北方游猎文明最有力的辅助史料。我们相信,随着考古的深入,更多具有游猎特征墓葬艺术的发现,精彩的北方游猎文明会更加清晰地展现在世人的面前。
(作者系呼伦贝尔学院美术学院副教授;东北师范大学美术学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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