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网络小说？从创作实际情况来看，被称之为中国网络小说的最有代表性的是各商业文学网站上首发的、通过连载形式完成的、在收费阅读机制下生存的、与读者互动中更新的、作者以此写作获得收益的类型化小说。并不是说那些在天涯、豆瓣等网上发表的没有收费阅读的就不是网络小说，而是陈述这样一个不争的事实：中国的网络小说是在商业机制下蓬勃生长的。这个商业机制首先是2003年起点中文网试验成功的网络收费阅读VIP机制，其后是多版权运营带来的IP产业机制。这两个机制为网络作家带来了写作的财富，促成了中国网络小说写作和阅读的繁荣景象。据统计，中国各大文学网站签约的作者有数百万人，每天上传1.5亿文字量，有3亿多文学网民。
直面读者写作，这是网络小说的长处，通过在线写作获得读者的订阅，在线获得收入，让写作者有了勤奋写作的动力，便于激发写作者的潜力。写作者用文字打动读者、吸引读者，让读者为之解囊，这是一种“现代”的按照市场商品销售规律来运行的机制。对于网络小说来说，多版权运营，游戏、动漫、影视剧的改编使网络小说不单纯是小说，而是文化产业链条的源头。网络小说从读者阅读市场中生长出来，天然与市场接轨，在转换成其他样式的文化产品上有读者接受的基础，网络小说累计的人气会转化为相应的IP产品的潜在消费者，这亦是网络小说IP受到市场青睐的原因。有人将中国的网络小说与日本的动漫、韩国的电视剧、好莱坞的影片并称为当今世界四大大众文化奇观，这个说法道出的事实是，网络小说将成为我国文化产业的重要组成部分。大力发展文化产业，大力发展网络文艺，将是关乎我国未来经济结构的重要国策，在这样的历史趋势下，中国的网络小说产业化有广阔的社会前景。
网络小说直面读者写作，总体上遵循文学的力比多、多巴胺原则，或是放飞个人梦想，或是缓释焦虑，或是排遣压力，或是增长知识，或娱心，或劝善。网络小说能给人带来愉快阅读的体验。网络小说一般没有复杂的人性探索，多书写人性的光明面，传播普遍的、正面的、积极向上的人文价值观，这种价值观与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是在同一层面的。网络小说一般不采用繁复的叙事技巧，不表现错综复杂的社会矛盾，或想象或写实，或升级打怪或谈情说爱，总体呈现一种轻松、幽默的喜剧性气氛，实现让读者轻松阅读的体验。
网络小说拥有大量的读者，通过读者的阅读实现了其社会价值。网络小说对读者的分层意识非常清晰，小说作者的潜在读者意识非常明确，会充分照顾到这类读者的阅读口味和兴趣要求。所谓悬疑、玄幻、仙侠、历史、盗墓、穿越、校园、都市等题材的区分实际上是对读者群的区分，相应地，在题材内容和表达方式上与读者的年龄心理是相适应的。网络小说的主人公多出身低微，主角要通过努力不断进步，不断取得成功，这一方面是小说结构安排的需要，也是与读者精神需求一致的。这是具有时代气息的积极的价值观，与当今中国改革开放以来的社会发展变化的总体气象是相适应的，隐喻了当今中国经济高速发展，机遇遍地，通过个人努力就有机会获得成功。
正是认识到网络小说的社会价值和经济价值，国家新闻广电总局、中国作协、各地作协等文化管理部门，近年来加大了对网络文学的扶持。中国作协建立了网络文学研究基地，成立专门的网络文学委员会，实施网络小说排行榜，各地成立了网络作家协会，组织网络作家培训班，组织网络文学奖，吸纳网络作家入会，对网络小说进行积极正面引导。文学网站也积极地推进作家福利制度，进行产业重组，IP开发产业链日渐成熟。网络文学的创作环境开始优化，国家相继出台相关政策法规，对网络小说写作进行有效监管，价值倾向有问题、格调低下的作品被下架。2017年9月，上海作协与一批网络作家签约，网络作家直接获得政府创作津贴。这给作家提供了更好的外在创作条件，但要从根本上提高网络小说的创作质量，还需要作家有自律意识，有不断提升自己的意识，有时甚至要自觉地放弃一些商业利益。事实上，一些优秀的网络作家有自觉的、更高的艺术追求，网络作家管平潮提出，网络文学创作应该“降速、减量、提质”。网络作家飞天认为，网络作家应有纯文学情怀，应有精品意识。
在商业机制下写作的中国网络小说对文学评论提出了新的要求，网络小说被允许参评茅盾文学奖，但网络小说与以文学期刊为载体的传统小说写作法则有根本的不同，在传统文学领域中塑造人物形象要将扁形人物与圆形人物相结合，小说要有与哲学相结合的雄心，小说要探讨存在，要将不可告人的秘密告人等写作法则对网络小说是难以适用的。建立与网络小说写作规律相适应的评价体系迫在眉睫，但这种评价体系建构不时会遭到质疑。有人说文学的标准就是网络文学的标准，文学只有好的文学和坏的文学之分，没有网络文学与非网络文学之分，无需重新建立标准。这种说法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但经不起追问。德里达认为，文学是一种“奇怪的建制”，就是说“何为文学”是被人建构起来的，文学并没有固定不变的标准，所谓好的文学和坏的文学也是一种相当模糊的说法。网络文学之所以要重建评价体系，是因为网络文学的文学谱系与中国现代文学以来的主流文学谱系是不同的，但并非是完全割裂的。网络小说广泛接受的是国内外近现代通俗小说、影视剧、游戏、动漫的影响，在世界文学交流变得日渐频繁的今天，中国的网络文学在大众文化层面上与世界文学接轨，这种艺术的实践对文学理论评论工作提出了时代的要求。
中国网络小说的繁荣类似支付宝、淘宝、微信等互联网技术在中国的应用普及，中国网络小说在世界上风景这边独好，这是由中国特有的国情带来的，是时代给予中国文学的机遇。从世界大众文化的总体质量与影响力来说，中国的网络文学与好莱坞的影片、日本的动漫、韩国的电视剧还有不同程度的差距，中国网络文学IP产业化进程才刚刚起步，思想精深、艺术精湛、制作精良的作品还不多，中国网络文学繁荣发展还需要假以时日，还需要作家的自律和自觉，还需要多方的共同努力，包括作家素质的不断提升，IP制作技艺的提高，产业发展环境的优化，等等。这条以网络小说写作为基础奔向文学产业化的道路，符合时代的发展要求，是当代文学中最富有活力的部分，经过近些年的探索和实践，已经走上历史的快车道，并将以具有中国特色屹立于世界文学之林。
（作者单位：山东师范大学网络文学研究中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