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怡:“讲好中国故事” 重视对汉语的哲学研究
2017年03月03日 08:07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报》2017年3月3日第1159期 作者:江怡

  【核心提示】人类的理性要求,就是要用人类自身的能力去把握周围世界,以及使人类能够更好适应这个世界,而中国传统文化追求的世界图景和思想观念,正是这种理性能力的最好表现。在这种意义上,汉语在为中国人提供了生存方式之时,也为中国人提供了解释世界的思想方式。

  “讲好中国故事”目前已经成为国家文化建设的重要工作内容,也是中国努力构建国际学术话语权的重要国策之一。因此,怎样才能讲好中国故事,是摆在我们面前的紧迫问题。虽然我们已经意识到,如何以西方人理解的方式去讲述中国故事是一个重要问题,但却很少意识到,用于讲述中国故事的汉语本身是否能够很好地完成这项工作。这就提出了一个更为重要的要求:我们需要对汉语的结构和功能作出更为深入的思考。

  汉语:中国文化的主要载体

  黑格尔曾明确指出,一个民族文明的重要标志,就是能够使用自己的语言表达对世界的基本理解,而一个民族的语言正是这个民族跻身世界之林的主要特征。马克思强调,民族语言应当是一个民族的根本标志和第一特征。海德格尔把语言理解为人类自身得以存在的根据所在。这些都表明,对人类而言,语言不仅是传递思想、表达情感的主要方式和手段,更是人类得以安身立命的根本。人类的文明和文化,主要是通过语言而得以继承和传递;人类的知识和精神,主要是以语言的形式而得到理解和传播。因此,了解语言本身,其实就是了解人类的文明和文化,而只有认识了自己本民族的语言,才能真正理解自身的文化传统。

  汉语作为中国文化的主要载体,最早出现于五千年前的黄帝时代。华夏民族的共通语为后来的汉民族和汉语的形成奠定了基础。从“雅语”到“通语”再到汉语,这正是汉民族形成的主要历史阶段。在中国古代历史中,不同民族的形成、同化和融合,也是以不同民族的语言之间的同化和融合为主要标志。从楚文字到吴语再到汉字,记录了汉民族文化的历史变迁。不同语言之间的每次同化和融合,都显示了不同民族文化之间的交融,而一种民族语言的消亡,则往往标志着这个民族的存在已经不再具有明显的独立特征。例如,如今的满族、赫哲族、土家族、锡伯族、畲族等民族基本上采用了汉语,而乌孜别克族、塔塔尔族等民族则采用了维吾尔语,这些民族在文化特征上已经很难与汉族和维吾尔族加以区别了。

  汉语作为中国文化的主要载体,首先表达的是中国人的“知”、“情”、“义”。从古汉语到现代汉语,中国人的表达方式发生了重要变化,“比”、“赋”、“兴”让位于“主”、“谓”、“宾”,但汉语独有的表达特征并未改变。例如,汉字的形成主要以物形为根据,强调语言与人和外物存在的密切相关,即“观物取象”。“古者包牺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系辞》)不仅如此,汉语的使用与人们的社会风俗、祭祀活动、礼仪规范等密不可分。从结绳记事到仓颉造字,人们总是力图记载周边的生活。孔子曰,“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已”。汉文字的演变也受到时代风尚和统治阶级的强烈影响。从秦始皇的“字同文,车同轨”起,中国历代王朝特别重视文字在治理国家和统治人民中的重要作用。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把汉字确定为汉民族的统一文字。经过历代王朝更迭,汉字始终被作为华夏民族的文化符号和存在标志。时代变迁也为汉字演变提供了更大舞台,从甲骨文到小篆,再到隶书和楷书,这些文字形状的变化,标志着时代的变迁。从以上特征可以看出,汉文字基本上属于表意文字,具有强烈的时代性、民族性和经验性,汉语已经成为中华民族文化传统的独特标志。

  汉语的演变:中西文化交流的见证

  现代以来,中国社会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白话文与文言文的区别或对立,早已成为划分现代中国与传统中国的明显标志。如果说语言构成了我们的存在方式,那么,我们现在使用的白话文就是当代中国人的生活标志。虽然白话文并非直接来自于西方,但白话文的普及的确出自受西方文化影响的新文化运动。仅从现代中国思想的发展历程看,新文化运动不仅是对传统中国思想文化的挑战,更是对传统中国汉语表达方式的挑战。这表明,汉语演变见证了中西文化交流的过程,而现代汉语本身就是这种交流的重要结果。

  语言是文明,语言也是生命力。在中国丰富的语言宝藏中,在诸如经史子集、诗词歌赋、散笔韵文中,都蕴藏着大量意向生动、结构独特而文字熟见的词汇,等待我们去挖掘、获取和运用。把这些沉睡着的饱含生命力的词汇唤醒,使其重新生活在当代语言中,是实现文化繁荣不可或缺的基础性工作,也是我们用于讲好中国故事的主要资源。因此,我们需要充分重视对汉语本身的研究,特别是从语言的性质出发去理解汉语的文化内涵和思想价值。

  汉语哲学:一种围绕汉语的哲学研究

  汉语哲学是对汉语表达方式及其特征的哲学说明,或者说,是关于汉语的哲学,即把汉语表达的内容作为汉语哲学研究的对象。这就要求对汉语的使用方式作出哲学考察。无论是《论语》《道德经》这些古典思想文本,还是《说文解字》这类文字学经典,中国古代思想表达基本上采取“能近取譬”方式,以借喻或比喻传达语词含义,而对这种含义的解释却依赖于不同的解释者。也由于从字义上阐发思想,人们对字形的经验感受就演变为理解字义的主要方式。这尤其说明了中国文字的象征特征。因此,我们需要从哲学上去分析汉语文字的这种特征。

  虽然“哲学”这个概念来自于西方,但以哲学的方式讨论思想问题则在不同的文化传统中都曾存在。所谓“哲学的方式”,主要是指超越当下经验而追问思想本身,但同时又以经验作为理解思想的主要途径。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对经验的这种既超越又利用的态度表现为知行合一,而对思想本身的关注则更多体现为天人合一。这些思想观念虽然并不以哲学的名义展开,并非按照西方哲学逻辑表达,但古代中国人用汉语表达的这些思想,却是中国人用于解释世界和人自身关系的最好形式。人类的理性要求,就是要用人类自身的能力去把握周围世界,以及使人类能够更好适应这个世界,而中国传统文化追求的世界图景和思想观念,正是这种理性能力的最好表现。在这种意义上,汉语在为中国人提供了生存方式之时,也为中国人提供了解释世界的思想方式。由此,对汉语的哲学研究,就是在揭示中国人特有的生存方式和思想方式。只有真正理解了汉语所承载的这些方式,我们才能理解汉语所蕴含的文化内涵和思想价值,也才能更好地向世界讲述精彩的中国故事。

  (作者单位:北京师范大学哲学学院)

责任编辑:常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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