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博物文化 重启发现之旅
2014年12月26日 09:10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报》2014年12月26日第685期 作者:

  对话人:葛剑雄(复旦大学历史地理研究所教授)

         江晓原(上海交通大学科学史系教授)  

  博物学与普通人的日常生活紧密相关。它总是伴随人类的好奇心,强调个体知识、情感与价值观的结合。中西博物传统虽迥异,但对于启迪思路、激发灵感均具有重要意义。日前,江晓原教授和葛剑雄教授就中西博物文化和发现以及创新的关系,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西方博物学具有外向性特征

  葛剑雄:博物学传统承继较好的国家是英国。大英帝国建立时,包括达尔文在内的很多人到各地考察,将本国看不到的自然现象记录下来进行研究,有的物种还被制成标本。因此,许多本应本土人发现的知识,被早期博物学家发现。包括我国的大熊猫,最早也是西方博物学家制成标本,然后国人才知晓。

  江晓原:博物学在西方具有很强的外向性,它和地理大发现基本同步,因此,有人说,早期西方博物学家从事的研究是为帝国扩张服务。中国的博物学有两三千年的传统,但是我们缺乏这种外向性的动力。

  葛剑雄:古代中国习惯把自己所处的位置定位为天下之中,认为这是一个文明的地方,而把周边看作蛮夷。在这样先入为主思想引导下,对周边考察大多是作为野蛮落后、不开放给记录下来。包括《山海经》里所记载的神话传说,现在很多人说它没有根据,其实它有一定的根据,只不过是不太科学的记录。正因如此,统治者不重视它,最后提升不到科学记录的境界。

  举一个例子。俄罗斯历史上接近北极圈的地方过去很小。像你刚才讲的,最初,探险家来这里的动机往往并不高尚,即要发现新土地、新物产和航路。俄罗斯人到那里后,发现企鹅油脂丰富,可以拿去做肥皂。这样的结果导致后来一系列发现。

  精密科学也有博物学传统

  江晓原: 教育给我们带来一种错觉:博物学学术含量低,只不过是收集一些东西,如画画植物、昆虫、鸟的形状。它跟天文、物理等精密学科不同。这个看法有失偏颇。天文学被认为是历史上最精密的科学,其中有很多活动跟博物学的视角和看待问题的方法一致。比如,天文学家要画出星图,进行巡天观测,每颗星的情况都要详细记录。这跟记录植物是一样的。所以,精密科学也有博物学传统。

  一些人认为,西方博物学是所谓现代科学的某种初级阶段,或者是为科学准备素材的阶段,它本身与科学完全相通。如果接受这样的观念,不免会对中国博物学传统持鄙视态度。为什么?因为我们的博物学里容忍怪力乱神。这样的传统是否有利于科学发展,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葛剑雄:抽象地看,这样理解也是对的。因为人类发现的过程首先是出于好奇心,然后是敢于胡思乱想。完全按照约定俗成的知识和传统,不可能创新。现代科技有很多在产生之前都是作为想象而存在,人类运用聪明智慧把这些想象变成现实。

  有人认为,理性促使西方的博物学学科最终发展为科学。我觉得,我们在这方面确实需要反思。当年利玛窦到中国翻译《几何原本》,测量各地经纬度,这些均能为中国士大夫所接受。但他画了世界地图,却被当作海外奇谈,或者认为是胡说八道。直到他去世,尽管这些地图被好奇者收藏,却还没人相信存在这样一个世界。清修《明史》中,就称利玛窦的学说荒谬无稽,只是因为当时在中国的欧洲传教士不少,才承认意大利等国大概存在。直到晚清,西方人告诉中国人地球是圆的,绝大多数人还觉得不可思议。中国人思维上的真正突破,我认为是改革开放以后。

  江晓原:在这个问题上,我觉得可以换一种思路。认为中国缺乏理性运用的印象,实际上源于我们接受的现代科学教育。因为它以西方的现代科学理论为基础和支撑。虽然中国古代没有西方现代意义上的科学,但是我们的一些技术曾达到较高水准。那么,这些技术又是以什么为支撑呢?最初,当我们讨论中国古代技术时,我们把西方现代科学理论作为标尺,只要符合就承认是成就。这种做法在现代西方科学哲学里已经受到批判。

  举例来说,我们在兵马俑坑里找到弩箭。它的科学理论基础是什么?就是物理学意义上的胡克定律。中国古代没有胡克定律,人们只是以经验的方式造出弩箭。再比如,西方人描绘人体有血管和肌肉,而中医则说人体有经络,以五行八卦为基础。如此迥异的文明体系,不能简单地用理性与否来概述。

  博物学传统有助于鼓励创新

  江晓原: 国内一些学者认为,我们有必要复兴博物学传统。这个想法我觉得可行。其实在旧有的博物学传统里,就包含一种开放的态度。这一点中西方接近,只不过当西方科学理论发展完备时,认为应该对一切现象用科学来解释。这种解释不见得完全正确,而且科学理论一直在发展,并没有永恒固定的结论。

  葛剑雄:再推而远之到我们的社会和青年,应该说,不同阶段的学习和研究要有所区别。科学阶段适合调动人的兴趣、开阔人的眼界、激发人的灵感;进入研究阶段,则是用精细的、严谨的实验来探索;再往后,又需要以“胡思乱想”来保持创造力。如果只停留在研究阶段,没有“胡思乱想”,没有创新,整个社会的创造力就会降低。

  我认为,可以把科学分成两类:一类具有观赏性,一类不具有观赏性。有观赏性的科学容易得到公众重视,因为有观赏性就有娱乐性。比如,数学这门学问就很难成为公众愿意研究的事情;而全世界的业余天文爱好者要比数学爱好者多得多。在这方面我觉得博物学得天独厚,起码它能引导公众爱护环境、过绿色生活。

责任编辑:王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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