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朝是由我国古代契丹族建立的王朝,立国长达210年,但由于元修《辽史》的疏舛以及辽代史料的极度匮乏,迄今我们对这一王朝的认识仍有许多混沌不清之处,甚至包括诸如“五京道”制度是否存在、地方行政制度如何运作这样的重要问题。康鹏所著《辽代五京体制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23年版)对此提出了诸多独到见解。
与契丹统治者“共情”
相较于以往学者考察辽朝制度的立场和标准,该书最大的特色是立足于契丹人的角度,尽可能“共情”地理解辽朝统治者的施政理念。该书不追求整齐划一的模式,而是尽量地从史实出发,对种种混沌、抵牾的记述作出更加合理的解读。
基于这样的初衷,该书就辽代的五京体制得出了如下主要结论:对于辽代五京并不能使用一个统一标准来看待,辽朝除了八个财政路外,还有军事路。辽朝的南京、西京和东京地区存在兵马都部署司这一最高军事机构,属于军事政区,其中东京还拥有对高丽的外交职能,西京的设立更多地是出自对北宋的防御;上京地区主要是契丹族的聚居之地,故多有隶宫州县和头下军州两类私有性质的州县;中京地区原为奚族活动区域,圣宗时期奚王府的独立地位被取消后,该地区便成为了奚、汉、渤海、契丹诸族的杂处之地。
跳出局部 立足宏观
历史考据极易沉溺于细枝末节寻找线索。该书的另一特色是不就事论事,而是从宏观出发,揭示历史谜题的答案。如在解释辽朝“五押”一名的含义时,不再纠结于辽制,而追溯到唐代寻找答案,最终得出了令人信服的解释。在探讨东丹国的废罢时间时,也将该事件与辽太宗在会同元年(938)的一系列行为(改皇都为上京,升幽州为南京,改东丹国之南京为契丹国之东京)结合考察,认为这是太宗在全面贯彻“划区而治”的统治意图。又如在探究《辽史·地理志》五京道编排方式的来源时,跳出了以往学界大多仅关注耶律俨《实录》、陈大任《辽史》以及新旧《唐书》的窠臼,增加了对地理总志类文献的梳理,最终发现,元修《辽史·地理志》的五京道体例是借鉴了《太平寰宇记》“以道为纲”的编排方法。再如辽圣宗改国号为契丹是在即位当年还是在次年的统和元年(983),从名分的角度给出了新的阐释,认为改国号为契丹,是通过“正名”的方式向宋朝宣示自己对燕云十六州的主权,从而加强燕云居民对契丹的政治认同。
动态考察五京体制
制度往往是动态变化的,这就需要我们在理解古代制度时注意其行用的时间范围。相对于前人往往视《辽史》所载的一时之制为有辽一代之制,该书从实际出发,认为辽朝的制度建设是在没有长远规划的状态下逐渐进行的,而且“因俗而治”“随宜设官”的地方统治特色,导致了五京的机构、职官和职能都存在着很大差异。作者提出,辽东京原本是东丹国的南京,会同元年才变为契丹国的东京;山西五州是先形成财政路,然后再形成军事路;上京地区的隶宫州县与头下军州,在圣宗以后开始逐渐向国家州县转化;中京地区则经历了从奚族聚居区到各族杂居区的变化历程。尤其值得重视的是,该书从册礼地点迁移的维度考察了辽朝政治中心的变动过程:龙化州→上京临潢府→南京析津府→中京大定府,并抽丝剥茧,逐个剖析了这一系列变迁背后的政治文化演进过程。在总结辽朝“因俗而治”的国策在地方治理的具体表现时,作者认为其表现为辽初采取“分国而治”,中后期则转化为“分区而治”。同时还指出,辽朝的二元政治文化体现在方方面面,既有契汉分治的单一界限,也有契汉有别的双重面向,还有蕃汉杂糅的混合形态,但在看似杂乱无章的地方制度中,也蕴含了由无序走向有序的潜在因素。
深入研究的方向
众所周知,辽朝的国策是“因俗而治”,由此引发的制度建设也貌似没有长远规划。这一特征体现在五京体制中,便是五京名同而实异。在《辽代五京体制研究》绪论中提到:“或许,辽朝的统治者从来就没有从全局、从整个国家的层面去统一规划地方的统治模式,一切都显得那么的随意、率性。但是,我们又可以确切感受到辽朝的五京明显不同于其他朝代的诸京,五京与州县之间似乎有一根无形的线牵连着。”然而,我们不禁要问,辽朝作为一个东濒大海、西抵阿尔泰山、南据幽云、北揽大漠的北族王朝,治下民族众多,在此种分散治理的国策下,又是通过哪些手段来抵消该国策带来的离心力,从而巩固并维持长期统一的?这其中又有哪些经验教训?中京究竟是辽朝汉式州县的中心,还是整个契丹国的中心?这些可能都是值得进一步思考的问题,期待作者能在以后的研究中为我们带来更多启示。
(作者系河北大学宋史研究中心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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